雪還在下。

純白色的天地盡頭，一個人影若隐若現，緩步朝她走來。

“你終于來了。”曲攬月拍拍手，右腿一擡踩在木凳上，挑釁地笑了笑，“我還道你敗了一次，再不敢出現了呢。”

崔淮擡眼，手中長劍出鞘，驚落一身飛雪：“得罪了無憂門還不跑，曲掌櫃好膽色。”

“傷沒好全就來找我，你也不差。”她一腳踢飛椅凳，袖中紅綢卷起木桌瓷碗，呼啦啦朝崔淮扔去。

隻聽半空“嘩啦”一聲響，劍氣轟然掃過庭院，震得相思樓微微搖晃，碎瓷木屑四散炸開，和着雪花掉落在地。

白茫茫大雪中，二人糾纏又分開，劍光霍霍，紅影飄飄，伴着丁零當啷的兵器交擊聲。

交手數十招後，曲攬月氣息漸亂，手上力道也弱了三分。眼看下一劍又将逼近，她雙臂交叉并于胸前，全力擋下崔淮這一招後，借他之力旋身躍起，轉向城外飛奔而去。

“休走！”崔淮大喝一聲，長劍振起，施展輕功追了上去。

二人一路打一路追，最後在城郊的竹林裡停了下來。

此時，天邊弦月升起，雪慢慢停了。

風聲漸止，萬籁俱寂。翠竹被新雪壓彎，狀如滿弓，葉上雪粒堆積成塊，順着竹枝慢慢滑落下來。

隻聽“砰”地一聲輕響，兩人同時出手了！

刹那間，恍若有狂風掀過竹林，将整個天地倒翻過來。

曲攬月運起内力，腕間紅帶忽剛忽柔，時而似流雲飄忽無迹，時而如風刃削鐵如泥。竹枝綠葉被紅綢一掃，在她内力作用下冷硬如箭，飕飕數聲向崔淮射去。

見她來勢洶洶，崔淮長劍一挽挑起積雪，周身雪片随劍氣遊走如龍，最終合于身前一點，輕松迎下了這一擊。

兩股氣勁相撞，整片竹海的積雪瞬間崩落，宛若天河傾瀉，雲霧倒流。近處一圈竹子被攔腰震斷，頹然倒在地上。一時間，折竹聲、落雪聲不絕于耳。

混亂中，崔淮虛出幾招，腳步輕移飄近她身前，低語道：“時間到了嗎？”

“你若是想蒙混過關。”她揮出一掌，飛快瞥了眼遠處樓閣上觀戰的停雲，“就是癡心妄想了。”

說罷，曲攬月輕側過身，刻意慢了一招，剛巧正面迎上他反手一劍。崔淮沒想到她招數忽變，一時措手不及，眼睜睜看着手中長劍刺入她心口——

在那兒洇出了一團暗紅色。

曲攬月心口劇痛，忍不住悶哼一聲，嘴角溢出絲絲鮮血。她踉跄幾步站定，擡眼見到他驚怒交加的樣子，無聲地調笑一句：“心疼我？”

她居然還笑得出來。

崔淮面色緊繃，心頭一陣火起，咬牙切齒道：“你倒是不怕死……”說罷，他狠心閉了閉眼，幹脆利落地抽出長劍，轉身離開了。

劍尖垂下，鮮血“啪嗒”滴在雪地裡，凝成一長串晶瑩的紅珠。

長夜降臨，竹林起了微風，又落下幾點飄雪。曲攬月安靜地躺在雪地裡，面色青白，周身凝了一層薄薄的霜。

“嘎吱。嘎吱。”

聽到這踩雪的聲音，暗處四人瞬間屏息，一點兒大氣都不敢出，隻緊張地看着停雲緩步走近，蹲下探了探曲攬月的鼻息。

陸英面色鐵青，右手緊緊握着腰間短劍，整個人繃着像一張瀕臨斷弦的弓：若此人敢對樓主動手，她今日舍命也要殺了他。

所幸停雲隻是在屍體旁看了看，确認曲攬月已死後，便轉身離開了。

“讓你别那麼緊張。”小六放松下來，長呼一口氣，擡臂撞了撞邊上人的手肘。

然而下一瞬，他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寒氣。小六撓撓頭，疑惑地轉身一看，發現陸英正面無表情地盯着他。

“......”他還以為旁邊是羅倩呢。

小六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向後哆嗦着尋找崔淮的庇護，卻發現人早已跑沒影了。

三人一愣，轉頭朝前方看去：隻見朦胧的月色下，崔淮一言不發，默默将曲攬月身上的霜雪拍落，背起她就往外面走。

他的腳步緩慢沉重，整個人像是憋着一股氣似的。

羅倩回過神來，忙随着小六一同跟上，走到半路卻發現少了一個人，又跑回原地，拉了拉陸英的袖子：“怎麼不走了？”

陸英抿了抿唇，依舊沒說話，隻是神情複雜地望着崔淮二人的背影。

“快走吧！”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