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貓轉着幽綠的眼珠子,威嚴地盯着林絮看了看,随後低下頭,無聲地打了個哈欠,在她的撫摸下漸漸睡着了。
它的皮毛油亮順滑,軟如綢緞,即便是在略顯昏暗的室内,也能叫人瞧出那上面泛着的瑩瑩亮光。
“娘娘,這可是個好物件,您真要送給柳昭容?”繡雲将案上堆疊的緞子一摞摞鋪開,依依不舍地摸了摸底下那件雪白的貂毛大氅,嘟囔道。
“我這兒用不着這麼多衣料,放在庫裡也是積灰。”楊紅玉瞥了一眼案上堆着的綢緞,三兩下疏通了打結的長發,“柳昭容的女紅是宮裡最好的,這樣好的料子倒不如送給她,說不定還能裁出幾件亮眼的裙裳來。”
還未等繡雲回話,楊紅玉把玉梳放下,攏了攏松散開的衣衫,道:“行了,你下去吧。”
“……是。”見她一臉無所謂的樣子,繡雲也不再多話,招呼宮人将賞賜收起來,垂手往殿外退去。
許是正值盛寵的緣故,這位楊美人出手倒是大方得很,收到的賞賜大多贈了各宮嫔妃,就連含光閣的宮人都能時不時收到她的贈銀。
懂得上下打點是好,可若是如此不為自己的将來打算,待皇帝新鮮感一過,便再也記不起這号人了。
深宮寂寥,到那時若無些許積蓄傍身,如何熬過無盡的長夜呢。
繡雲暗自歎了口氣,猶豫再三後,将指定送出的綢緞又拿了兩匹放回庫房。
燭火輕動,牆角的琉璃宮燈晃出绮麗的彩光,更襯得鏡中之人眉清目秀、沉靜端莊。
楊紅玉坐在妝台前,低頭摩挲着案上冰涼的钗環,心中忽地湧起了一陣惆怅:自入宮來發生了太多事,她先是有意被暗中調換,繼而發現了宸妃的秘密,最後在太子的幫助下,成功晉為美人。
這一切好像都發生得太快,讓她始料未及。
待在後宮的這些日子,她按往日誦讀的聖賢書所說,努力學着成為一名賢德的後宮婦人,謙順矜善、敬慎恭儉。
卻好似已逐漸忘記了自己是誰,為何來此。
正當她低眉沉思之際,門外突然傳來極輕的腳步聲,随即是一聲“吱呀”的開門聲。
“我說了,你下去休息便......雁雁?”待看清來人是誰時,楊紅玉眼睛霎時一亮,倏地起身跑了過去,差點兒被自己的裙衫絆了一跤。
林絮緊緊抱住她,将頭埋入她頸窩中,欣喜道:“紅玉姐,我來了。”
待聽清她說了什麼後,楊紅玉本能地推開她,扣住她的雙肩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林絮看清她眼底的不安,甚至還帶了一絲驚疑和恐慌,頓了頓後遲疑道:“我以蘇盈的身份入東宮,現下在司馔司擔任司撰一職。”
“蘇盈?是蘇尚書?”楊紅玉眉頭一皺,将她拉至床榻邊坐下,“你僞造身份入宮,真的沒事嗎?一旦事發,這便是欺君之罪。”
“對蘇家和太子來說,我目前還有利用價值,他們不會讓我輕易 Q 暴露。至于相貌,我當年入京時還太小,不曾見過幾個人,應是沒人認得出我的。”
說到這裡,林絮頓了頓,語氣中帶了一絲諷刺:“前幾日我路遇骠騎大将軍,他也不認得我。”
楊紅玉見她對楊家的态度與往昔大不相同,心裡一沉,問道:“雁雁,你是不是查到了什麼?”
“事情是這樣的......”
……
聽完她說的話,楊紅玉驚訝萬分,頻頻搖頭道:“你是說楊将軍為了讨好魏相而出賣謝家,這怎麼可能?”
“為何不可能?”林絮咬緊下唇,一字一頓地說,“我娘的江湖身份極少有人知曉,楊琛就是其中之一!我爹娘葬身火海,而他賣友求榮,借魏瀾之力平步青雲,春風得意了這麼多年!”
“你可知我有多恨?”
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将洶湧的情緒平複,緩聲說道:“謝府被滅兩年後,我曾去揚州看過,在密室裡找到了我爹娘留的書信,裡面寫着‘揚州一别,數年不見,千裡奔會,終是相對無言’。”
“那時我便懷疑楊家早有二心,隻是礙于面子,遲遲不說而已。後來我入江湖,一路探尋至此,更是确定了他們在此案中動的手腳。”
林絮冷笑一聲,諷刺道:“白首相知猶按劍,朱門先達笑彈冠。已然飛黃騰達的楊大将軍,自是再看不上謝家這樣的小門小戶了。”
“雁雁......你......”這一席話說得楊紅玉啞口無言,雙唇開閉數次後,終究還是沉默了下來。
她沉默地望着空曠的大殿,忽覺一陣心寒,苦笑道:“你可知,魏琳琅在宮裡都做了什麼?”
“她利用六宮管理之權在民間大肆采選宮女,明面上是為陛下充盈後宮、延綿子嗣,實則是将她們騙入宮中,食肉取血,以求容顔永駐。”
“什......什麼叫食肉取血?”林絮聞言,臉色瞬間煞白,像是聽不懂話似的問了一句。
“就是吃人。”楊紅玉神色肅穆,眉心深鎖,“不知她從哪兒聽來的偏方邪術,竟覺得食用年輕美人的骨血,就可以青春永存、延年益壽了。宮城西南角的廢殿裡,全是......”
“吃......吃人?”林絮面色慘白,仿若沒聽到她的話一般,自顧自喃喃道。
楊紅玉見她眼神空洞,臉色極為難看,吓得立馬住了嘴,關切道:“雁雁,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林絮勉力笑了笑,正想開口,忽聽到門外一聲驚呼:“秦公公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