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間,他聽見獄卒的談話聲:
“你們知道裡面那小子是什麼人嗎?是金玉山莊的公子哥兒!你瞧怎麼?也落到這個下場咯。”
“不過是靠着父輩積累的财富逍遙罷了,能有什麼本事。到了這兒,也不還是跟常人一樣,關起來等死。”
“哎!這你可說錯啦。聽說不少人在外面撈他呢,尋常人入了這裡,哪還有出去的希望喲!”
“其實我聽說呀,這金玉山莊好像也沒有往年……”
後面的話漸漸模糊了。
金佑安眨眨眼,從回憶裡醒過來,小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什麼?”金含珠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話,一骨碌爬起來,湊近他仔細看了看,“你沒事吧?難道是燒還沒退?不應該啊,你......”
金佑安順勢一把抱住了她,埋在她頸窩裡,悶聲道:“以後我一定不丢三落四,好好練武,再也不跟你吵架了。”
聽到這些話,金含珠的嘴角不自覺地抽搐了,她一時無法适應這樣的轉變,木然地擡起手,在他背上劃動了幾下:“......好”
好怪,像是一對表演姐弟情深的木偶。
感受到她僵硬的動作,金佑安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聽到他的笑聲,金含珠羞得滿臉通紅,把他往邊上一推,擡腿就要走。
金佑安把她按下來,見她氣急,便也不再逗弄她,正色道:“你和玉姐姐最近怎麼了?”
她沉默一會,臉上浮出疑惑的神色來,反問道:“你有沒有覺得,她最近怪怪的?”
“你是說,她經常下山的事?”
“不是,她與曹忠感情好,下山為他打理後事是應該的,”金含珠撓了撓頭,隻恨自己不善文墨、言語匮乏,難以表達出那微妙的感受,“我就是感覺她陌生了很多,明明哪兒都沒變......”
“算了,大概是我胡思亂想,”她搖了搖頭,懶得思考更多,“行了,既然萬事都已辦妥,我也要去幹自己的事兒了。”
聽到這話,金佑安便知這幾日又見不着她人了,無奈道:“你又要去他房上守着了?”
“女追男隔層紗。本姑娘不僅有錢,還對他情深一片。李青蓮不對我動心,才是不正常。”金含珠自信一笑,手指在他腦門上一點,“感情和練武一樣,堅持才能有所得,學着點吧!”
“你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
暗室裡,李青蓮把一疊書信遞給她,道:“無論如何,你不能在婚禮之前露餡。禮成之後,你要走要留,我都不會幹涉。”
“她喜歡吃甜食,餐後必定要飲一碗荔枝露。”
“閑暇時,她會撫琴,最鐘意的曲目是《鳳求凰》。你若學不會琴,這幾日推脫掉即可。”
“還有......”
金懷玉聽他說起此事滔滔不絕,不禁“啧”了一聲,語氣帶了淡淡的嘲諷:“你記下了她這麼多的小習慣,以後忘得了嗎?”
李青蓮微微一怔,随即無奈笑道:“你什麼時候也關心起這些來了?”
她直接略過了他的問題,冷哼一聲,面無表情道:“你放心,模仿人的事兒我幹得多了,立馬便能上手,不用你操心。”
“你我好歹共事多年,不是生死之交也有同侪之誼,為何總是對我有敵意?”李青蓮心中怒氣漸長,卻又有求于她,不敢發作。
“我......”
“行了!”一聲冷喝從角落裡傳來,二人立馬住了嘴。
他倆齊齊躬身,向黑暗行了一禮:“門主。”
月光透過窗棂灑進屋内,照在他露出一半的衣擺上,反射出了盈盈的輝光。
李青蓮這才發現他今日乃是輕裝前來,全身上下未作任何裝飾,心中不由蠢蠢欲動,想着上前一睹他的真容,看看與自己合作多年的人到底是誰。
然而迫于這人的威壓,他還是忍了下來。
門主坐在牆角的太師椅上,一動未動:“她要自由,你要錢,我要秘籍。大家各取所需便是,鬧什麼?”
“是,屬下莽撞了。”李青蓮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早已盤算起來:愛徒大婚,青雲道人必定會回金玉山莊赴宴。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偷出‘飛鴻踏雪’的秘籍?
暗處那人沉默片刻,道:“你先走吧,我有話單獨與她說。”
一陣腳步聲過後,屋内隻剩下了兩個人。
金懷玉坐到妝台前,細細看着鏡中人的臉,漫不經心道:“他沒安好心。”
“我知道。那你呢?”他走到她身後,伸手挑開她的衣襟,指尖順着頸項滑下去,輕輕點在她的胸口,“你的心裡在想什麼?”
金懷玉深吸了一口氣,扯開他的手,拿起墨筆為自己畫了一道眉:“我在想大漠邊際高懸的月輪、極北之地沉睡的冰雪,在想江河湖海、煙火人間。”
“真的嗎?”他捧住她的臉頰,逼她看向自己,“你在說謊。”
看到這張冷若冰霜的臉,他漸漸回過神來,幾不可聞地歎息了一聲:“她已經死了,沒有人會知道你的真實身份。金氏姐弟心思純淨,即便有過嫌隙,也必定會毫無保留地對你好。你過往所渴求的手足情誼,在餘生都唾手可得。”
“這是難得的一次機會,好好把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