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大人年紀輕輕就連中三元,當真是年少有為。如此才氣,可真讓人羨慕啊。”
“裴公折煞後生了。太師當年揮毫寫下的《哀民》,使天地淚下,令鬼神動容。陛下閱後,當即下旨大赦天下,大梁百姓均感念您的恩德,如此風骨,讓人望塵莫及。後生這幾筆小字,僅僅隻是玩弄文墨,博考官一笑罷了。”
裴太師呵呵一笑,拍了拍陸承禮的肩頭,說道:“好好幹,以後這京城,必有你一席之地。”說完,他拄着拐杖,顫顫巍巍地離開了。
陸承禮忙不疊躬身回禮,見裴太師遠去後,才轉身回了宴席。
魏相今日在府中舉辦壽宴,下帖請了不少炙手可熱的官員,陸承禮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宴席上觥籌交錯,山珍海味無所不有,菜肴種類不計其數,更有甚者已超出了皇宮的禮制。桌上擺着各式各樣的雕花青玉器皿,裡面盛滿了翡翠鵝絲、鮑魚燕窩粥、櫻桃炸鹿脯等精緻的菜品,以及各類清涼解暑的糕點。席上之人推杯換盞,談笑風生,無不以身在此間為豪。
魏瀾坐在大廳的正上方,正接受着來自四面八方的道賀。作為三朝宰相,他的頭發已經花白,耳朵也不太好使,有時會聽不清賓客的祝壽。他的臉上布滿了滄桑的皺紋,一雙鷹眼已随着歲月的流逝而變得渾濁,雖已年過半百,卻依然身形壯碩,甚至有一些肥胖,可見其多年養尊處優。
絲竹管弦之聲靡靡傳來,伴随着舞□□美翩然的舞姿,聽得衆人如癡如醉,恍若身處仙宮之中。
就在這時,外面傳進了一陣吵鬧聲。衆人猛然被拉回現實,面上都帶了些不悅之色。
門外站着的仆從連忙跪下,顫聲道:“禀大人,是個不知死活的瘋乞丐。他看到府内挂着彩燈,便趁侍衛們不注意沖了進來,嘴裡嚷嚷着自己餓了好幾天,也要進來吃一口飯。那人瘋瘋癫癫的,侍衛們一時攔不住。但請大人們放心,管家已經加派人手前去收拾了。”
話音剛落,一藍衫客放下酒杯,說道:“真是掃興!這兒的侍衛都是白領俸銀的嗎?連個乞丐都攔不住?”
陸承禮擡眼一看,原來是與他同期考入翰林院的張弘。他的嗓門本就洪亮,帶了些情緒後,雖不是故意大聲呵斥,但在此時的大堂内,也顯得格外清晰了。
魏瀾一聽,眉頭皺了起來,一言未發。
看到魏相的臉色,坐在旁邊的同僚眼神一轉,說道:“張兄,你說話可要注意些,這主人還沒開口呢,客人怎麼就指點起來了?”
聽到這話,張弘忽地回神,正想再說幾句挽回臉面,但看其他人一言不發的樣子,隻好悻悻地閉上了嘴。
魏瀾招了招手,一旁的侍衛心領神會,低頭退下了。
酒過三巡後,魏瀾先行回了後院。片刻後,賓客們也陸續散了。陸承禮起身,正了正衣冠,擡腿往門外走去。還未出堂門,忽見一小厮快步走到他面前,躬身說道:“陸大人,魏相請您前往後院小樓一叙。”
“煩請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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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府位于京城東區,環山繞水,風水極佳。府内的格局也是經過精心設計,若沒仆從引路,常人決計是走不進來的。那侍從提着燈籠,繞過了數段長廊,将他帶到了一座高樓前。
陸承禮甫一站定,還未開口,就聽到了屋内隐隐傳來的說話聲。他透過屋内映出的光影,看到魏瀾正跟一孩童在玩耍,歡笑聲從裡面傳來:
“阿公,我想要那個!”
“瑾兒,那風筝是俗物,值不了多少錢。你看看這個,這個喜歡嗎?”
聽到此處,陸承禮擡眼一望,隻見魏瀾手中舉着一個小玩意,正拿着它逗那孩童。那東西方方正正,上頭雕了騰龍,看着像是一塊小型玉玺。
他猛地一驚,手微微顫抖起來,心道:“方才那仆從是他的人嗎?若是他派來的,做這場戲給我看,是想讓我助他謀反?我現在若開口,便是遞了這投名狀。若是有人害我,故意引我到此處,又是為何,想引魏相殺我滅口?”
思及此,他果斷閉口不言,跪倒在地,靜靜等待魏相開口。半個時辰後,屋内的燭光熄滅,四周徹底陷入了一片死寂。
陸承禮緩緩站起,拖着酸痛的雙腿,往長廊處走去。沒有仆從指引,他很快便迷了路,來回繞了幾圈後,隻好扶着檐柱先坐下了。
忽然,遠處傳來了女子說話的聲音,那聲音溫柔婉轉,讓人想起話本裡勾人心魂的女妖。陸承禮站起身,循着那聲音而去,慢慢就走到了開闊之地。
眼前是一座水亭,四周種了一圈粉色的荷花,遠遠看去像是觀音的蓮座。一名身穿嫩綠衣裙的女子正斜斜倚在圍欄上,往池中丢着米粒,時不時還揪一片蓮花花瓣來賞玩。
陸承禮走近,正想央她遣人送自己出府,突然聽見她身邊的侍女說了一句:“娘娘,有人來了。”
他心下一歎,暗道今夜禍不單行,當即就跪了下來,閉眼道:“臣沖撞娘娘,罪該萬死。”
魏琳琅微微一笑,說道:“陸大人不必多禮,今日你我在府中相見,隻當我是普通世家的女子便好。”說完,她低頭一笑,娓娓道,“宮規森嚴,若不是在此地,你我又如何能相見呢?”
“臣不敢。”
她擡手遣散了四周的侍女,俯下身将陸承禮扶起來,笑道:“陸大人今晚跪了很久了,此刻見我就不必再跪了吧。”
陸承禮眼神一閃,驚訝道:“難道那小厮是娘娘派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