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皮被驟亂的雨水沖打的铛铛作響,手部鐵鍊的晃動混着雨聲持續入耳。
夏桉睜開雙眼。
從大玻璃窗透過的光亮直直射入她的眼睛,猛烈的暈眩引起耳道内嗡鳴鼓噪,夏桉腦漲的閉上眼,身下不平的水泥地闆持續冷意更甚,鼻腔裡封閉已久的渾濁氣息揮散不去。
她動了一下僵痛的脖頸,身後立馬傳來關切的低語:“夏桉...你醒了?”
顔祈探過半個身子猛然想起,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才将她小心扶起。
帶着柑橘雪松氣息的體溫從身前傳來緩緩流向四肢,夏桉的身體還處于一種僵麻的混沌狀态,隻感覺自己被扶着坐了起來,身後的鐵鎖鍊也跟着拖動在地上剮蹭出冷硬的聲響。
“你哪裡不舒服嗎?”顔祈急急的問道。
沉悶的空氣裡,夏桉的眼睫以一種很緩慢的眨動着,視線逐漸清晰,喃喃道:“你怎麼在這裡?”
“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去,還好我跟着。”顔祈冷嗤一聲,“也不知道顔淙是怎麼辦的事,竟然讓人在自己的地盤上動了手腳,這群人真是不知死活。”
“你别擔心,我馬上就要解開了,等會我們從後面那扇窗戶爬出去,這鬼地方好像開了屏蔽器,手機一點信号都沒有。”
夏桉摸到身後的鐵鍊,無奈的歎道:“你不該跟着我的。”
這種東西沒有鑰匙怎麼可能解得開。
“休想,你以為我不知道,顔淙就是想把我和你分開好繼續趁虛而入。”
顔祈悶悶的說完,确認她沒事後繞到柱子的後面繼續想辦法撬鎖,心裡恨不得将那些綁匪碎屍萬段,一個荏弱的小姑娘至于用上這種鎖鍊嗎,換成繩索他早磨破了。
顔淙到底給夏桉灌了什麼迷魂藥,一次兩次怎麼還認不清顔淙打心底就沒有在乎過她,
鐵鍊堅韌,顔祈使盡渾身解數也沒有半點影響,大冬天的額角急得出汗。
坐在前面的夏桉靜默良久知道掙脫不開,感受到顔祈在後面的急躁忽然覺得有點難過,輕輕叫他:“顔祈。”
“等我們回去就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吧。”
顔祈低着頭沒吭聲,分外濃長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片陰影,指尖用力扣着剛硬的鍊口,充血到逐漸發麻失力。
“我們都長大了,總會分開。”
“你隻是還不習慣,就像你小時候最喜歡的那輛小汽車,它從樓下掉下去摔的粉碎,可是你第二天拿到新的一樣會高興,我也是,你隻是擔心沒有人替代我而已。”
“不好。”他的聲音像被悶了一夜的雨,卻仍然帶着不可置否的霸道。
“你不要妄想着你和顔淙結婚就能擺脫我,和誰結婚都不行。”
夏桉還沒來得及說話,遠處響起一陣短促歡鬧的鈴聲。
一瞬間,兩人的血液都凝固了。
鈴聲逐漸小聲,外面的人似是也因為信号問題跑到了遠處去接聽,兩人剛稍稍松了一口氣,大門被突然推開,氣流中灰塵張牙舞爪的朝他們襲來。
站在門口的秃頭男人先是一愣,随後帶着鄉音的腔調在倉庫裡震開,“快來,有人闖進來了。”
那對顔祈而言是無比憤懑的一天,他從來沒被人打過,第一次竟然還是在夏桉的面前。
......
後頸傳來的劇痛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悶棍,他的手被冷硬的粗鍊死死綁住,顔祈渾身劇痛剛想要移動,聽到旁邊傳來一個尖銳的女聲。
“你們怎麼辦的事,怎麼還綁了一個回來。”
“不知道啊,這人突然就冒出來了,隻能一起綁了。”男人躁煩的往旁邊吐了口口水罵道:“媽的,看着年紀挺小,沒想到還挺有勁,我們兄弟幾個差點都沒兜住。”
旁邊有人附和道:“就是就是,老三他牙都磕掉了半顆,這筆錢可不能少了。”
女人怒氣難耐:“這和我有什麼關系,一群沒本事的,誰讓你們綁他了,你們知不知道他是誰。”
“我管他是誰,什麼意思,這個人你就不打算付錢了?”
“你們自己做事手腳不幹淨,要是他哥查到我們身上,一分錢你們都休想拿到。”
“艹,現在知道過河拆橋了,大不了大家一起死。”小小的倉庫瞬間紛鬧不堪。
顔祈感覺自己的耳膜都要被震破了,趁着混亂不動聲色打量了會眼前的環境,和之前的大差不差,隻是這個舊倉庫貌似小了很多。
一個沉穩的男聲蓦然響起,“夠了,那筆賬會一起按約結給你們,先出去。”
帶頭的男人揣度片刻,對兄弟們使了個眼色,一行人罵罵咧咧的走了出去,小小的倉庫瞬間安靜下來。
女人似是還想再說什麼,也被男人的眼神鎮了下來。
夏明誠幽幽走到夏桉的面前,忽然笑了,“大侄女,還沒聽夠?”
顔祈呼吸猝然一窒,慌亂中摸到了夏桉的手,夏桉很鎮定的給予回應,有些冷靜的過了頭,兩人默不作聲的将手握緊。
西裝革履的男人年近五十,外形氣質儒雅,開口溫和卻笑裡藏刀。
夏桉仰起頭,眼裡絲毫沒有膽怯,“大伯父。”
“你果然全部記得。”夏明誠哼笑,“現在還學會放假消息騙人了,哄得楊素梅那老婆子心軟不敢動手還來騙我們。”
大伯母自鳴得意的翹起嘴角:“我就說這丫頭心機重,果然沒被我猜錯。”
“死丫頭還真是命大,那樣都沒死。”
夏明誠對妻子的聲音不甚耐煩,但也沒阻止,目光瞥到後面愣了下神,随即揚起一個不可思議的笑:“你還真是有手段,顔家兩兄弟都被你玩弄在股掌之中。”
“早知道你這麼本事我就不忙活了,整個顔家都是你的,我何必幹這點小事。”
“你說是吧,顔小公子。”
顔祈抓緊夏桉的手,惡狠狠的扭過頭:“夏明誠,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在江州市動手。”
夏明誠佯裝害怕的後退一步,忍不住發笑:“誰跟你說這裡是江州市的,顔小公子,我是沒想到他們竟然還把你給抓過來了。”
他壓低聲音陰恻恻地說:“你說你沒事總跟我大侄女身邊做什麼,不會是跟我做一樣的事吧。”
顔祈移開目光,愠怒道:“說那麼廢話,還不解開。”
夏明誠語氣松散:“那可不行,現在還不是時候,等你哥把錢打過來我自然會放你們離開。”
顔祈:“我就怕你有命拿沒命花。”
“這就不用你挂念了,我真是沒想到,你竟然也喜歡我這個大侄女。”
“早說啊,說不準我還會站你這邊呢。”夏明誠靠回椅背伸手按了按眉頭,似乎真的為此懊悔。
顔祈對夏桉的管教是出了名的嚴厲,夏桉到達顔家的第一年他可是聽到不少風頭,他那個嬌滴滴的侄女可沒少受委屈,天天不是在哭就是在生病。
小兒子和他們一個學校,也說顔祈看她看的緊,學校裡沒有一個人敢和夏桉玩。
夏明誠聽到時躺在真皮沙發上差點沒笑出聲來,這種寄人籬下的苦難竟然轉移到夏家最受寵愛的孩子身上,也不知道他那個早死的弟弟在天上看不看得見。
夏明誠雙手向上一攤:“不過已經晚了,我沒時間再陪你們玩這種過家家的小孩遊戲。”
大伯母不屑道:“和他們說什麼廢話,那邊說錢什麼時候到賬。”
夏明誠像是才想起正事,站起來拂了拂身上不存在的灰塵,按住妻子坐在靠椅上,“急什麼,那邊說了,明天才能到賬。”
大伯母面上擔憂:“那麼點錢,顔家怎麼要這麼久?”
“這不是還多了一個嗎,那可是個值錢的。”夏明誠在妻子面前比劃出一個四的手勢,靠近咬耳說出單位:“億。”
大伯母倒吸一口涼氣,整整翻了三倍,或許是丈夫許久未對她如此親密舉措,大伯母有被安撫到,心裡已經在盤算這些錢的花費。
夏明誠撐了一下妻子的雙肩,猶如将某種責任也傳遞過去,看了眼手表輕拍她說:“好了,我先出去看看,你在這裡看好他們,可别讓那個小丫頭片子又逃了。”
大伯母難得露出些許柔情,手覆上去:“好。”
隻一秒,夏明誠不露聲色的抽回,擡腿朝外走。
“你确定他還會回來?”夏桉忽而出聲,幾個字在安靜的倉庫轟然落地,說的幾人一愣。
大伯母看向夏桉頓時反應了什麼,跟着一起站了起來。
夏明誠氣息瞬變,回頭在夏桉臉上看到熟悉的神情,遮不住的輕蔑和譏諷,和那個老女人初次見他的表情一模一樣,高高在上的看不起,覺得他肮髒。
也是,夏桉可是那個老女人唯一的親孫女,怎麼可能不像。
大伯母警惕的向前揪住夏明誠,剛剛還濃情蜜意的氣氛蕩然無存,眼睛卻向夏桉尋求解惑:“什麼意思?”
夏桉冷冷開口:“你不知道嗎?他已經買了晚上的機票,再也不會回來了。”
“不可能。”大伯母慌忙否定,手上的勁卻愈發用力,“明誠,她怎麼會知道你買了今晚的機票?”
夏明誠想出言哄騙,那邊夏桉已經輕飄飄的又扔下一個炸彈,“你還真是可憐,那個孩子都已經上幼兒園了,就養在夏家不遠的那棟宅子裡,前幾天剛出國。”
“孩子,什麼孩子。”大伯母死死揪住的夏明誠的衣領,一雙眼猶如淬了烈火,往日埋下的懷疑在此刻堆積爆發。
“你是不是又在外面找女人了,你怎麼答應我的,你說了你不會找的。”
“那孩子是哪個狐狸精的,是不是你的那個小秘書,還是資助的那兩個女學生。”她揮着手臂去抓夏明誠的臉,氣惱中恍然醒了一下神,終于抓住夏桉話裡的重點,“好啊,原來是那個狐狸精,我說她怎麼總是帶着孩子來家裡串門,你個王八蛋,把人都放到家門口還在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