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藍月島其實一直都是這個樣子的,入夜後隻有無盡的黑,星星和月亮也會有隐去的時候,珍珠在那個時候連天台也不敢上去,徹夜開着房間的燈,直到天邊有微亮才敢入睡。
可是兩個害怕的人在一起,為什麼就可以安然入睡。
珍珠想不到答案,她隻能抱住平南。
藍月島又刮起了大風,樹影婆娑,顯得他們之間那點溫熱極為珍貴。
平南松開握住她的手往前走,想起問道:“你怎麼跑出來了?”
“……我想起家裡有個更亮的手電筒。”
兩束燈光在前路交織,珍珠的那束不僅更亮還照的更遠,一看,那手電筒跟新的一樣,做工精細,不像他那個塑料材質,摸着特别輕,按鍵那裡都是松松的。
平南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那你前面怎麼不給我這個?”
“忘了。”珍珠仰起頭,回答的坦然。
平南看着她過分明亮的眼睛,生不起氣:“……算了,原諒你。”
“曲北呢,他怎麼讓你一個出來。”
這話酸溜溜的。
“小北……”珍珠堪堪止住,“他回去了。”
平南哦了一聲,又問:“奶奶呢?”
珍珠:“已經睡了。”
平南的手比她大許多,牽着她更像是把她整隻手包住,珍珠覺得好玩前後晃蕩,“等下吃面條可以嗎?”
家裡不是隻有挂面,但從下午折騰到晚上隻有這個最快。
平南由她甩來甩去,露出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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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日,院子裡那樹玉蘭樹還是活了下來,開了很多粉色的花,玉蘭很開心。
珍珠說那是她見過最漂亮的花,她問我世界上會有珍珠花嗎,珍珠花是不是和玉蘭花一樣漂亮,也是這樣很大一朵嗎,我見過的花太少了,藍月島上沒有那麼多漂亮的花,連那棵玉蘭樹都是我在外面拖回來的。
最近我時常在想,小珍珠馬上就要去讀書了,我要讓她還留在藍月島嗎?藍月島這麼小,珍珠可以學到的東西也很少,她留在這裡也許永遠不知道什麼是珍珠花,就像我和玉蘭一樣。
财哥跟我說國家馬上就要實行義務教育了,等到珍珠秋天上學正好是第一批學生,不需要學費,一起去外面上學還可以讓小北和她兩個孩子互相照應,等周末再接回來就行。
我想把珍珠送出去,以後至少不用像我一樣這麼辛苦,或許她可以成為像陳醫生那樣的人,有一天到達廣闊世界能親眼看到那些珍珠花。
玉蘭有點猶豫,畢竟很多現實原因擺在那裡,我們沒有辦法每周都準時去接珍珠放學,而且珍珠可以适應那裡的生活嗎,這麼小的孩子要一個住在學校,她什麼都不會,會願意乖乖吃飯嗎?晚上要是一個哭了怎麼辦?
寫到這裡的時候,珍珠突然跑到了房間告訴我,她說不想要珍珠花了,珍珠不是一種花,曲北告訴她珍珠是一種寶石,她說她想要珍珠,要一顆世界上最漂亮最大的珍珠。」
「四月二十一日,今晚是休漁期前最後一次出海,等這次回來我和玉蘭就能陪珍珠很長一段時間。
珍珠睡覺前問我,這次回來可以幫她在岸上買很厲害的藥嗎?她不喜歡她腳上那個紅色的疤,二妞看到了總是笑話她。
我說那不是疤,是胎記。珍珠說胎記是什麼?不可以去掉也不會好嗎,她很不喜歡。
玉蘭告訴她,那是爸爸媽媽留給她的記号,不管她去哪裡,隻要看到那個記号,就一定可以認她來,全島上隻有珍珠一個人有,是獨一無二的紅色珍珠。
珍珠很開心,她說二妞什麼胎記都沒有,以後走丢了嬸嬸她們肯定認不出。」
本子還剩一小半,平南向後翻了一頁,又一直翻到尾頁,卻再也沒有發現那粗糙的字迹,故事到這戛然而止。
他合上日記本沒有再看,翻身大字形倒在床上。
是從這裡開始,那個疼愛女兒的江平人生就結束了?所有人都留在了四月底,院子裡再沒有那棵玉蘭樹。
天花闆上的牆灰搖搖欲墜,在此刻,終于還是決然的掉落在水泥地上,碎成一地白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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