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幽再次揮手,收回妖氣,他譏笑道:“我當然知道,前些年我不在京城,若不是你,小主子早就死了。這是你欠他的,你就要慢慢還,就算以後要用你的命去換他的命,我也希望你不要有怨言。”
春序怎會不懂,百年前他就想取出怨丹,她自然也知道怨丹回歸妖蛇之身會造成什麼後果,母親說了讓她誓死守衛怨丹,她不會忘記。
“他現在活得好好的,根本不需要怨丹續命,你别想诓騙我。”
丁幽意味深長的眼神盯着她,低聲道:“遲早怨丹都會回歸我妖族,你?”他嫌棄地打量着她,接着道:“待小主子恢複妖力,也許我會念在你伺候過他的份上,留你個全屍,随後将你的屍體丢上天界,開戰!”
最後兩字似乎是勾起了他的殺欲,那泣血瘋癫的雙眼如同火熾,春序落荒而逃。
她不知丁幽到底有什麼計劃,但隻要自己離他遠遠的,就不會讓他取走怨丹。
思及此,她心裡蓦地生出對蕭廷彥的一絲期待,他若是知道妖族怨丹在她體内,會因為顧惜她的性命而放棄取丹嗎?
冷風拂面,也吹走了她不切實際的幻想。
日子過舒坦了就會忘記難熬的苦事,她習慣了阿彥每日相伴,就會不顧及他上輩子的仇恨。或許到那時,他會毫不猶豫地殺了神女取丹。
她阖上雙眼,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總歸阿彥沒有過去的記憶,他就不會變成殘忍暴戾的妖蛇。
她安慰着自己,走到前方拐角處時迎面撞到一人身前,眼前晃過月華色銀絲滾邊的衣角,那人淡雅的聲線傳來:“榮妃娘娘?”
春序捂着頭看向他,男子容顔依舊,卻比幾年前多了滄桑之感,她怕靠得太近被認出來,轉身就要跑開,他在身後追問道:“是你吧,春序?”
她頓住腳步,勉強穩住聲音,回頭福身道:“殿下認錯人了。”
蕭廷賀輕笑着搖頭道:“你以為換個身份,我會認不出來嗎?是陛下救了你吧。”
她不答,低着頭纏着寬袖,他眼裡閃過愧色,淡聲道:“其實,我該和你道歉的。”
她擡頭,露出不解的神色。
“寂城的事,是我為了權勢不擇手段,才選擇和他們一起污蔑你。”他的聲音沒有起伏,微微歎氣道,“後來我才知道,有些東西并不重要,反而為了那些東西丢了底線,才是最可怕的。”
他說出這樣的話,是春序想不到的,她回來後也沒特意查過寂城的事情,沒想到蕭廷賀當時和李道士也有勾結。
那段記憶很痛苦,不過好在都過去了,她也不願再提起。
她緩緩擡眸,聲音微啞:“我不明白殿下在說什麼。”
蕭廷賀對她的不承認并不意外,接着坦然道:“宮中爾虞我詐,很少能見到單純之人,過去我看到你陪在陛下身邊時,我嫉妒他,甚至想利用你,套出他的一舉一動。明明他和我一樣,都不是什麼良善之輩,可他憑什麼能遇見你,能擁有着你的一顆真心。”
她面上沒有什麼動容,靜靜地聽着他說這些話,最後才開口道:“你怎知你沒有遇到過真心?或者說,那時的你并沒有在意那些,皇權地位,誰又能甘心舍棄?其實,這是你選的路,怨不得誰。”
“是啊,若是再讓我選,必然不會重蹈覆轍。”
春序不怪他,要恨也隻能恨人心貪婪,要怨隻能怨寂城百姓的愚昧,要怪…她也隻能怪自己的無能。身為神女,卻不能消除世人心中的貪戀,護不了望山的百姓,也終究會報應到她身上。
蕭廷賀對她拱手一拜,話已盡,沒必要再多說什麼。
春序腦袋混亂,她還沒從丁幽的威脅中緩過神來,回去的路上也是心不在焉的,走到殿内才發現空蕩蕩的裡屋站着個人,頓時周圍變得陰森森的。
她咽了咽口水,不自覺地往門邊靠去,想趁他沒注意開溜,耳邊陡然鑽進他厲聲質問:“你去哪了?”
春序扭頭小聲道:“陛下怎麼來了?”
“朕不來,讓你和翊王眉來眼去嗎?”
她聳拉着肩,擺手道:“我沒有,他認出我了,我可沒和他眉來眼去…”她想了想,故作生氣道:“好啊,你又跟蹤我。”
“這天下都是朕的,朕想跟蹤誰就跟蹤誰!”
他說這話時頗有孤傲之姿。
可下一秒,春序氣鼓鼓地扯着他的袖子把他拉出了殿門,用力推了出去。
“去你的天下,别來監視我!”
“你、你放肆,朕是皇帝!”
他剛走上台階,砰地一聲殿門被狠狠關上。帝王稍有狼狽的聲音回蕩着,外頭路過的宮人見此一幕皆驚掉了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