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序一下慌了神,她戴面紗也習慣了,突然讓這麼多人直面她臉上的疤,難以言喻的不安感将她包圍。
人群中有幾位員外驚歎道:“怪不得皇子身邊的侍女要帶個面紗見人,原來的毀了容,想不到皇子喜歡這樣的…”
還有人笑着念叨,“毀了容還敢出來丢人現眼,不過是仗着主子喜歡吧,要是我家的女使,我早将她趕出去了…”
他們仗着坐的位置遠就大放厥詞,可這些話全落在春序耳朵裡。
她本不在意傷疤,可這些話就像針刺一樣戳在心裡,她捂臉垂着頭不知所措,眼眶裡也暈出了水霧,再擡眸時眼前出現了蕭廷彥冷峻的側臉。
他擋在了她身前,一襲黑袍将她護在身後,對着那些人冷冷道:“再多說一句,我就親自送你們上山。”
寂揚哪能想到這宴會上出了這麼多事,他又說了些好話,雙方都哄了幾句,盡快結束了宴席,又吩咐家仆送走各位爺。
蕭廷彥走前狠狠瞪了李道士一眼,又脫下披風蓋在春序頭上,不忘對着一臉谄媚讨好的寂揚威脅道:“管好你的人,沒有下次。”
寂揚邊擦汗邊連聲應道:“是是是,都是下官的錯…”
他彎腰不停地念叨着自己錯了,許久才敢直起身來,扭頭對着還未離開的李道士搖搖頭道:“唉,這宮裡的人,脾氣真是陰晴不定啊。”
他扶腰時才想起未拿出來的傳家簿,他不解道:“李道長,你剛剛為何不讓我說那妖女的事,我先前和七皇子說了,傳家簿裡有着現成的妖女畫像,隻要我們繼續找,肯定能找到她。”
李道士今夜的計謀得逞,兀自低聲笑了笑。他很是得意,反問道:“城主可覺得七皇子身旁的侍女眼熟?”
“你這麼一說,好像是在哪看到過…”
他恍然大悟,忙手忙腳地拿出手中的傳家簿,翻開到記載妖女那一頁。
那妖女是個眉眼如畫的姑娘,雖看着年紀小些,也能猜出她長大後的相貌,再與春序那眉眼一比...
若不是春序臉上有傷疤擋着,早該認出了。
他不可置信地擡頭看向李道士,思索後又道:“可…妖物下山時,此女還在京城呢,她怎麼能…”
李道士搖搖頭道:“城主,厲害的妖都是能隔空施法的,她本就是妖女,讓千裡之外的妖物聽她口令行事,這根本不難。”
他怕寂揚不相信,又打起了感情牌,“真是可憐了那些無辜的百姓,他們不過是想賺些銀子,卻被這狠心的妖女害到如此地步…”
寂揚深深地吸了口氣,看來他必須得揭開妖女的真面目,不能讓她繼續僞裝害人。
他急忙就要離開,邊走邊說道:“我現在就去找殿下,求他做主。”
“城主。”李道士叫住他,“你瞧剛才七皇子那架勢,像是會為我們做主的人嗎?那妖女臉毀了,七皇子都護成那樣,你覺得他會聽我們一面之詞?少不得會說你這傳家簿都是假的。”
“這…”寂揚急得跺腳,“這可怎麼辦啊,我寂城曆經磨難,難道如今就要毀在妖女手上嗎?”
李道士不緊不慢地說道:“城主,你我現在都應該靜下心來,想辦法抓住那妖女的把柄,讓大家夥都知道她的真面目,到時再告訴七皇子,他不信也得信。”
看着寂揚焦慮的模樣,他繼續蠱惑道:“皇家子弟,喜歡誰不過是一時興起的事,等我們揪出了妖女的身份,七皇子必然怕連累皇室名聲,說不定都不用我們出手,他就會親手殺了妖女。”
寂揚情緒緩和下來,他顫聲問道:“真的嗎?隻要能除掉妖女,還我寂城安甯,就是要我這條命,我也願意。”
“切不可胡說。”李道士說的話向來可靠,他笑笑道,“城主你最近不便出面,就由我盯着她,總會發現端倪,你就放心吧。”
他看向院外黑漆漆的一片,喃喃道:“我一定會殺了妖女的。”
話說春序這邊,她被蕭廷彥帶回客棧的時候,眼角的淚已被晚風吹幹了,直至回到屋内關上門,她都用披風包着頭不敢露出來,縮着身子坐在床邊出神。
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在意容貌的。
也許是皇宮裡宮婢見到她時都會被吓一跳,然後躲得遠遠的;也可能是因為那次蕭廷彥出去幫她取藥,她頭腦一熱就跟了上去,誰知就聽見薛知意對他說的那句:
“她臉都毀了,你還喜歡?到底是感激她夜宴上救了你,還是有别的意思?”
那一刻,春序多了些期待。
她躲在草叢後,側着耳朵想聽聽蕭廷彥是怎麼回答的,可是他并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
所以他應該是不喜歡的。
誰會喜歡毀了容貌的人...
她有些後悔那時的沖動。
她将頭埋進披風裡,倏地聽見耳邊離得很近的聲音。
“春序,看着我。”
他的嗓音微啞,像是在極力克制什麼。
春序緩緩露出小臉,濕漉漉的雙眼看向她身邊的男子,卻不知自己在與他平視的那刻,眼眶再次濕潤。
那些人惡毒的話依稀纏繞在耳邊,她不自覺地問了句,“你,會讨厭嗎?”
會讨厭我臉上醜陋的疤嗎?
面前的他沒有一絲不耐煩,眼神漸漸深沉,伸出手輕輕幫她摘下頭上的披風,仔細地注視着她的容顔,可當視線停頓在那道傷疤時,心底的自責卻仿佛變成了絲線,将這顆心死死捆住。
他動了妄念,再也無法放下的欲望交織在心間,曾暗淡過數年的雙眸又因她明亮起來,如同身處深淵中,無助絕望時出現了一隻帶着暖意的手,将他拉回人間。
他身子前傾,垂眸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