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貴嫔吃了癟,最受苦的不僅是她身邊的宮女們,還有蕭廷賀。
不出意外,他又在長明宮内聽着徐貴嫔哭哭啼啼的抱怨,約莫有一個時辰才停下。
臨走前,徐貴嫔還擦拭着眼角的淚叮囑道:“賀兒,你一定不能讓母妃失望,一定要娶了薛知意。”
蕭廷賀無力地應了一聲。
他自小頂着光環長大,京中人人豔羨他高高在上的地位,徐貴嫔的母家得勢,又得皇帝寵愛,他也是所有人眼中最有可能繼承大統的皇子。
而他也不乏野心,許是天資聰穎,他想要的就沒有得不到的。也正因如此,徐貴嫔對他的期待日益膨脹,他也漸漸地産生了叛逆的心思。
萬人之上的皇位,當真那麼好嗎?
他背負着母妃和家族的希冀,識字以來日日不肯懈怠,時常溫書到夜半,徐貴嫔也變着法地讓元甯帝不經意間看到他的付出。
可不知何時開始,他的厭倦已經快沖破了内心的枷鎖。
他竟然開始渴望某一日,母妃見到他會心疼他因勞累充滿血絲的雙眼,會歡喜他紮破手指耐心打磨出來的首飾,而不是将其丢到一邊,不屑地說了句,“你是要做太子的人,怎麼能拘泥于這些沒用的小事。”
如今,卻還要為了權勢利益,費盡心機去求個所謂的“好”姻緣。
人生的理,說不清道不明。
他走在路上,擡頭望着兩側的宮牆,思緒随着遠處的雲飄遠。
這世上,有多少人如他一般,被困在令人厭煩麻木的囚籠裡呢?
禦花園内。
薛知意神色恹恹,無視身後正刁難她的貴女,倚着亭中的欄杆兀自坐了下來,扭頭看着亭下湖面結成的浮冰,完全将那人尖銳的聲音排除在耳後。
宮裡不缺嚼舌根的人,更不乏擺架子惹事非的無聊之人。
“你是誰?以前在宮裡沒見過。”
說話的正是當今太傅高和之女高明燕,她一襲鵝黃镂金繡花夾襖,頭上梳的也是京城時興的流雲髻,眉心點着芙蓉花钿,瞧着美是美,但隻讓人覺得空有其表。
她進宮給皇後娘娘請安後,便在宮内到處閑逛,正巧撞見一位眼生的小姐,偏偏她穿着寡淡,月青色緞面錦袍,外頭罩了件毛領鬥篷,雖不算華麗,但也讓人忍不住多瞧幾眼。
她向來在京中備受贊譽,突然出現了年紀相仿,但容貌儀态皆勝過她的女子,她自然是羨慕之餘多了些嫉妒。
薛知意随行侍女露珠擋在主子身前,可聲音還是少了些氣勢,“你怎麼說話呢,我們小姐可是陛下親封的安陽郡主。”
高明燕挑了挑眉,還沒反應過來,打量着她半晌,才道:“我也聽說宮中多了位郡主,原來是你。”
薛知意不喜和人多費唇舌,可高明燕沒有要放過她的意思。
“果然是北地來的,連京中的規矩都不知道。”
她哼了一聲,想起今日在宮中聽到的風言風語,好不得意,“真該讓皇後娘娘看看你這懶散的模樣,也不知怎麼配得上幾位皇子。”
她指的是薛知意未曾像京中其他貴女一般,見到她起身客客氣氣地說着讨好之言,于是心裡不滿。
薛知意常年處在北地,她也不願學着京中貴女表面奉承的虛僞模樣。
那點子力氣,應該用在合适的地方。
高明燕杵在旁邊許久,也等不來她一句回複,從小嬌養的大小姐站不住了,走到她身邊趾高氣昂道:“别以為你在皇後娘娘面前裝模作樣,别人就不知道你們薛家的心思,不就是想在宮中住着,好讓你攀附皇子麼。你們薛家雖是王侯,但也是外姓王,又不是真的天潢貴胄。”
薛知意擡眼間那抹冷意無法掩飾,原本水潤的杏眸不再柔軟,隐隐露出鄙夷之色,唇角彎起,可笑容卻讓人有些心虛。
“是嗎?”她淡淡道。
高明燕莫名地心慌,扶穩了侍女的手臂,小聲道:“不是都說這郡主是難得的好脾氣嗎,剛才是我看花眼了?”
侍女安慰道:“定是她僞裝的,誰人不想給皇上皇後留個好印象啊…”
露珠離得近聽得一清二楚,她之前跟着主子在北邊也未曾受過委屈,哪知如何辯駁,隻能帶着哭腔說道:“你們要是再胡說…我隻能去求皇後娘娘做主。”
高明燕掩口忍不住嗤笑道:“你去啊,我陪你們一同去,讓皇後娘娘看看你家主子貪婪的嘴臉…”
“高小姐慎言!”
一道強勁有力的聲音将她的話打斷,回頭看去,來人竟是蕭廷賀。
他的名頭在京城中也是響當當的,高明燕一看是他來了,臉頰飛起兩團紅暈,雙手疊在腰間福了福,嬌羞道:“五殿下。”
這語氣,簡直像變了個人。
露珠心裡冷笑着,可她瞄了眼主子,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于薛知意而言,高明燕等所謂京城貴女的做派都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欺軟怕硬,拜高踩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