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月害怕得很,瑟縮在春序身後。
本以為鄭忠是想繼續剛才的指責,誰知他話鋒一轉,挑了挑稀疏的眉毛,說道:“正好,我這有活交給你們,算将功折罪了。”
銀月撇撇嘴,對他的話十分不信,這宮裡的好活怎麼會輪到她們這樣地位卑微的人去做,能交給她們的,要麼是累死人的髒活,要麼就是…會惹主子生氣的麻煩事。
春序不知,頗為好奇地問了句,“什麼事?”
銀月卻忽地跪地求饒起來,她十分後悔幫春序說話的舉動,白白挨了一腳不說,現在還要替人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哭訴道:“鄭公公,奴婢以後絕對不會忤逆您了,您就饒了奴婢吧…”
春序一頭霧水,對宮中的彎彎繞一竅不通,看到銀月這樣委屈,還以為她是害怕鄭忠打她。
原地躊躇許久,春序還是決定幫她一次。
春序雖不喜鄭忠滿臉看戲的表情,但她還是拍拍胸口,對着鄭忠保證道:“鄭公公,有什麼事就交給我吧,有氣也朝我撒,不關她的事。”
銀月感激地看向她,得到鄭忠的點頭示意後,從帳内退了出去。
春序還不知他到底有什麼吩咐,一心隻想着把事情幹完。
鄭忠捏着嗓子,朝帳外揮了揮手,領着她走了出去,外頭地上擺放的幾隻瀕死的野兔和幼鹿,它們的前後腳都被綁上粗繩。
“圍獵開始後,你帶着這些獵物,放到三皇子經過的那條路上,聽見了嗎?”
似乎是知曉自己命不久矣,野兔滴出了眼淚,躺在草地上艱難掙紮了幾下,斷了氣。
“它們都死了,就算三皇子假裝捕到,也無用了吧。”
春序慢吞吞地接過他遞來的布袋,又聽着他趾高氣昂地命令道:“死了就死了,這些不過是為了給三皇子捕獵湊數用的,隻要三皇子不落後于其他人就行了,你哪那麼多話?要是誤了主子的事,這頓闆子你可逃不掉!”
春序在他緊盯下,不得已用布袋套住那些獵物,朝圍獵場走去。
隔着布袋,似乎還能感覺到裡頭毛茸茸的溫熱,她的步伐有些沉重,心裡竟開始難受起來。
這種莫名的情緒沒有影響她太久,因為她突然想到了尋找阿彥的方法。
鄭忠吩咐過,諸位皇子在平原捕獵後會去隐蔽遮掩的樹林裡獵些小動物,而她将布袋裡早已準備好的東西放在草叢隐蔽之處,這樣不會被其他人發現三皇子作假。
她對三皇子作假的事情沒有興趣,反而旁敲側擊打聽到了七皇子的必經之路,悄悄繞過守衛,溜進了草原旁的林子裡。
她還牢牢記着阿彥這一世在凡間受的苦,既然要作弊,不如将這名頭記在阿彥名下,皇帝看到他這麼厲害,興許會對他改觀。
她挑了塊明顯稀疏的草叢,将布袋裡的動物屍體輕輕移了出來,可還沒等來阿彥,就聽見身後傳來窸窣的動靜,伴随着粗重的呼噜聲,她猛地回頭,便瞧見一頭尖嘴獠牙的野豬朝她飛奔過來。
對付尋常野獸,于她而言不過是小菜一碟。她氣定神閑地擡手施法卻發現沒有任何法術後,才想起成紹的提醒。
她心慌不已,扭頭看了看四周的草叢,踉跄起身,躲開了緻命一擊後,耳邊倏然劃過一道迅疾破空的羽箭,割破了她肩膀的衣料,帶着狠厲之勢,穩穩刺進那野豬的左眼。
箭身盡數插入,箭尾的白羽也被鮮血染紅,從野豬凄慘的叫聲中能聽出這一箭帶去的痛楚,還未等它前蹄刨地再次沖出,又一支羽箭整支射進它的右眼。
春序抱頭驚恐地蹲下什麼也不敢看,卻隻聽見耳邊的飒飒風聲和野豬持續不斷的嚎叫,最後它嗓子裡發出了幾聲嗚咽,一頭埋進了地裡。
她不敢去看身後來者何人,也不敢去看野豬慘死的模樣,秋風從胳膊上被劃開的布料缺口處鑽了進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馬蹄聲将她的思緒拉回,弓弦繃緊的聲音與羽箭摩擦,她恍惚覺得身後傳來一陣涼意,轉頭時腳腕一扭又狼狽地坐在地上。
這一刹,她恍如隔世。
她想了無數種與阿彥重逢的場面,卻獨獨沒想過現在這樣--
挺直脊背坐于馬背上的少年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騎馬宮裝簡單利落,曾經略有潦草的烏發被整齊地束着,精緻了不少。一樣的面容,一樣的眉眼,卻再無之前那少年眼中的真摯與善意。
而此時的他正拉緊弓弦,用冰冷的箭尖對準她,平靜的眼眸閃過片刻的嫌惡與不屑,旋即恢複了冷靜,但春序卻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他的疏遠,就好像換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