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無人踏足的望山神女廟在某個寂寥雪夜裡迎來了一位面生的少年。

他右肩披着茅草編織的草衣禦寒，左手顫顫巍巍地舉着火把，火光之下的少年睫毛微顫，瘦削的側臉被雪珠覆蓋，他輕呼了口寒氣，明亮又充滿探索欲的雙眸穿過眼前的暗林，望向遠處那座頂端閃着白光的廟宇。

繞着山林走了兩個時辰的他早已口幹舌燥，艱難擡起陷進厚厚雪地中的鹿皮靴，心驚膽戰地看向左右兩邊空洞無垠的黑暗。

“傳說中的望山神女廟竟然建在這種地方…山下明明春風拂面，可這兒為何寒冷刺骨？”

阿彥不過是望山腳下遭人遺棄的孤兒，幸而鄰居丁叔對他照料有加，本以為能一生順遂，但有位雲遊的道士說他注定活不過十八歲。

還有一個月就十八歲的他日日擔驚受怕，打聽到這神女廟能實現人的一切願望後，便立刻趕了過來。

“心誠則靈，心誠則靈…”

他知道，這荒蕪雪地深處的神女廟在世人口中早已失去它原先有求必應的神力，但他還是想試試。

他用力握緊火把，按捺住心中的不安，繼續朝那個方向走去，地面上是一片潔白無瑕的雪，他的腳步踩出了一條明顯的腳印，将他帶去了那個神秘荒涼之地。

他停住腳步，被眼前這座外表上看起來與周圍格格不入的神女廟驚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本以為廟中常年無香火信徒，那神女廟自然是和這荒無人煙的破山一樣衰敗，可沒想到雪夜中的神女廟竟還是如書上所記載的那般恢弘。

泛着微光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出淡淡的仙色，赤紅的大門緊緊關閉，門前屋檐下還墜着輕輕搖擺的尋聲鈴，廟頂四周偶有黑鳥飛過，發出一陣陣詭異的叫聲。

阿彥驚吓之餘，還不忘揉了揉被雪地反光刺得發酸的眼睛，再睜眼看去，大門不知何時打開了一條縫，似乎是在歡迎他的到來。

他疑惑着咽了咽口水，思索再三還是決定踏進這廟中。

此時，神女廟屋檐上的積雪融化了不少。

穿過一條藏于暗夜下的長廊，他最終來到廟堂内那尊散發着光芒的神女石像前。

神女像高高立于石壇上，卻沒有任何睥睨姿态，低眉垂眸，神态溫和，玉石雕刻的杏眸栩栩如生，衣袂飄渺，裙邊翹起還添了幾分俏皮。

虔誠的少年雙手合十，跪坐在單薄的蒲團上，他緊緊閉上眼睛，甚至不敢多看神女一眼，怕自己冒犯了神女。

少年清脆又倔強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殿中回響：“神女大人，我想活，我想活過十八歲。”

*

萬世生于天火，天地始于望山。

彼時望山始祖巫泯利用天生神力劈開混沌萬劫，和天帝泓玄、神君蒼燊共創天界。

可蒼燊天賦異禀，與天帝争奪首領之位未果，修煉禁術成為堕妖，盤踞妖界。

千年前，他妄想挑戰天界權威，号召惡妖與天界一戰。

神女扶光不願三界生靈塗炭，趁其不備斬殺蒼燊，不顧危險用神力召集所有妖界漂浮的怨氣，以及蒼燊的妖力注入怨丹中，又将蒼燊之子蒼照的記憶封于怨丹内，後引來天雷懲罰他墜下忘川經曆九世輪回。

扶光為了防止怨丹被有心之人利用，隻能将其封印在女兒體内，神女後人至純至善，或許能煉化怨丹的妖氣。

而扶光守護望山神女廟的使命，也強硬地留給了下一任神女春序。

......

屋外風雪漸弱，春序趴在一塵不染的桌邊，正咬着筆杆絞盡腦汁将此事記下，自顧自念叨着：“我是不是記丢了什麼細節…”

距離這個她曾經重複過無數遍的故事，已過去一千年。

千年前，渾身是血的扶光神女将一顆古怪的珠子封印進她體内，神女皎潔的面色已被鮮血染紅，似乎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小春序至今忘不了那時母親嚴肅的聲音：

“記住，不要告訴任何人怨丹在你體内，日後的每年每刻，你都要守好神女廟，這是你靈氣彙聚的根源之地…”

說着便掏出染血的靜思镯套在她的小手上，輕輕撫摸着說道：“孩子，這镯子能隐去怨丹的妖氣，你不得将它摘下來，聽見了嗎？”

扶光眼眶裡滿是淚花，斷斷續續道：“你要記住神女廟的使命，守護望山，保護百姓，哪怕是要犧牲你自己…”

那時懵懂的春序遲疑着點了點頭，見母親哭得傷心她也跟着哭，直到哭得喘不上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