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洄聞言,心髒猛地一跳,雙手撫上他的脊背,鐘離絮感受到了回應,抱得更緊了,說道:“起初我對你那麼兇、那麼壞,可你最後還是選擇義無反顧地回來救我,你見過我成魔後恐怖嗜殺的樣子,但你并沒有厭我、懼我、棄我,而是傾盡全力去感化我、改變我、救贖我,哪怕是在你最絕望的時候,也未曾想過傷害我,你明明知道我會成為世間的毀滅者,可你還是願意相信我,給我改過自新的機會,是我一次次讓你失望了。”
鐘離絮垂下眼睑,聲色沉了下去:“褚洄,是你救起那個瀕死的我,把我帶在身邊悉心照顧,每當危難之際,你都會擋在我的身前保護我,我被人欺負誤解時,你願為我出頭辯駁,你教我知情明理、修身潔行,教我如何做一個無愧于心的人。”他回憶着,溫馨的畫面浮現在腦海,嘴角漾出淺淺的弧度:“我曾問過你為何不教我做一個好人,你說世間的正邪善惡哪有什麼絕對之分,主觀不同,立場不同,是非對錯很難論清,隻要做一個無愧于心的人就好了。”
鐘離絮直起背,捧起褚洄蒼白的臉頰,用拇指抹去她臉上挂着的淚珠,“我的生命就像那壓迫在深谷底處的寒潭,不見光明,冷冰刺骨……是你穿越時空而來,曆盡千辛萬苦,撼動了這方天地拯救了我,讓陽光重新照了進來,讓我感受到了失去很久的溫暖和愛。死水重獲生機,發芽生根,最後突破山石桎梏,向他的光而去。”他默了半晌,勇敢地說出心裡話:“褚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所愛之人。”
褚洄瞳孔放大,心尖震顫,伴随着耳鳴,回過神後,哂笑一聲:“你沒你想象的那麼好、那麼偉大,我是為了自救,不想給這個世界陪葬罷了。”她眼神一凜,用力推開鐘離絮,忽然變得嚴肅:“你說的沒錯,我本不屬于這個世界,不該遭受這一切,都是因為你,讓我身心俱損,痛苦至極。”
褚洄整個人冰冷如霜,字字徹骨:“從一開始我們的設定便是對立的,你為仇恨而活,我為南穹而生,我們是仇人,亦是敵人,注定了的事乃是天命,天命豈能更改,就像萬物戰勝不了生死,蜉蝣撼動不了天地,若有一天你對南穹造成威脅,我還是會選擇殺了你。”
褚洄要離開,轉身之際被鐘離絮挽留,扯住上臂,他聲音顫抖:“褚洄,你說的這些狠話,我一個字也不信。”
“你還真是傻啊!收回你那可笑的真心,我并不想要!”褚洄蓄霜思之力于掌心打了出去,鐘離絮被掌力擊遠,雙膝倒地,吐出一口鮮血。
褚洄背向他離去,每一步走得都很沉重,心道:“鐘離絮,這一次無論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哪怕是同歸于盡、灰飛煙滅,我也一定要救下你。請原諒我不能接受你的愛意,你我注定有緣無分,不管我能成功與否,我們都做不到相守,你是這裡的人,而我要回家,我隻希望你可以做一個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的人,好好活着。”
鐘離絮想要去追,胸口撕裂的疼痛讓他起不了身,隻能看着褚洄的背影離他越來越遠……
幽黯的春和宮,兩道身影在月下相對。
鐘離荷忿然:“你把我派去的人都殺了,當真是好本事啊!”
鐘離絮道:“我說過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褚洄,包括阿姐,可阿姐不聽,執意如此,我也不得不這麼做。”
鐘離荷打了他一巴掌,怒指他說:“裡外不分的孽障,她是你的滅族仇人,你救她、護她、愛她,你對得起慘死的鐘離一族嗎?”
因為力度夠大,鐘離絮的嘴邊溢出一絲血,他輕輕抹去,苦澀地笑了笑:“阿姐,我本不想将你我之間的芥蒂戳破,所以我一直沒問出心底已有的答案……”
“你想問什麼?”
鐘離絮沉默片刻:“阿姐為何要封印我的記憶?”
面對鐘離絮的質問,鐘離荷說:“我在保護你啊,讓你能夠活下來。”
“那你可曾想過尋找我?”
鐘離荷眸光一閃,示意他為何會這樣問?
鐘離絮慘然啞笑:“或者說阿姐一直都知道我在經曆着什麼,卻選擇視而不見,你讓去痛去恨,如今與我相認,是因為時機已到,我已然成為一把鋒利的刀。”
鐘離荷沉聲道:“你是這樣想我的?”
鐘離絮避而不答,而是繼續追問:“是與不是?”
鐘離荷提高嗓音:“是!你的心太善、太容易動搖,隻因别人的一點點好,就可以抵消滅族的血仇,我若不這麼做,你怎會将仇恨銘記在心裡,與我堅定地走這條複仇路。”
“可阿姐算差一步,未曾料到褚洄會救了我,把我帶到身邊,教我知情明理,成為我的恩人和老師,也沒想到我會對她動情至深。”
鐘離荷破碎道:“所以她該死!”她拍着胸口說:“這些年,我的痛苦一點都不比你少,我不見天日,躲躲藏藏,替代離光如煙進宮,成為仇人的妃子,日日膽戰心驚,夜夜噩夢纏身,?昧己瞞心,忍辱負重,隻為萬事俱備,與你相認的這一刻,一起為全族人報仇雪恨。”
鐘離絮堅定道:“我會複仇,但絕不是以蒼生性命為代價,我已經經曆了家園破滅、親人死别的至痛,不會再讓更多人重蹈我的覆轍,讓天下再次陷入戰火,血流成河。”他語長心重:“阿姐,我們不該以己之痛去傷無辜之人,大錯已鑄,回頭是岸吧。”
鐘離絮說完離開,鐘離荷看着一點點遠去的身影,暗暗自語:“苦海無舟相渡,何以能到彼岸,還好我的小絮等到了肯為你停靠的一扁舟,渡你遠行。阿姐已在深淵地獄,若還有機會選擇,願以我之軀托舉你重回人間,小絮就替阿姐去看看岸上的繁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