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純的眼珠下意識地轉了兩轉,先是看了看自己的大蜘蛛,又是轉眼瞄了兩下祁山烏,面上沒有流露出什麼情緒。然而,祁山烏隻是不着痕迹地回視了兩眼。
一陣咕噜的聲音響起,大蜘蛛嘴巴一張,“田迦桡”混合着蜘蛛體内的粘液一同被吐出來。
“沒用。”祁山烏歪頭打量了兩下他的狀态,下定結論。
“什麼沒用?”其他人面面相觑道。
“它已經不是田迦桡了。”
或者說,田迦桡已經死了。
所有人的眉頭自覺地下壓了一瞬,轉而恢複原狀,唯獨唐暄還保留着不敢相信的神情。
“那反正已經死了,速戰速決吧。”良彪打破沉默的氣氛開口。
“可是他前面還救了你啊?就這麼……。”唐暄瞪大眼睛看着他。
“問題是他現在不是他啊。”
如果他還能救,祁山烏一定會盡力而為,不為什麼,單獨報答這個能在不同時空裡時時給予回應的隊友,可是現在的他已經不是他了。
“田迦桡”像是剛适應這副身體一般,行動有些緩慢,一不小心着了幾個人的道,在蜘蛛的體内轉悠了一圈,感覺身體下一秒就要碎掉。他咳了兩下,踉跄起身,剛一站穩,迎面而來一掌妖風,又迅速地被擊打向腦花壁,裝上牆壁之後再一骨碌地滾下來。
這一掌使出了祁山烏目前能用到的最大力量,不過也夠了。
“田迦桡”被打翻在地,一個金色的光點從他的體内燃起,從心髒部位以難以捕捉的速度從他的眼睛析出,然後迅速飛向腦花壁,留下一串“我不會放過你們的!”,就此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他的另一隻眼睛同步析出一顆眼球,祁山烏見狀用尾巴迅速勾下,遞給祁邢。
剩下的田迦桡已經了無生息,逐漸被那些液體淹沒吞噬,留下來的最後幾句聲音是身體消融于水的呲啦聲。
所有人向着他的方向無聲靜默了一會兒。很快,腦花像是脫離了那個金光的支撐,頃刻間又恢複了“地震”的模樣,震蕩感比剛才更甚,好像沒多久這裡便要塌陷。
“姐姐,”安裝好最後一部分的祁邢已經完好,他巡視了一周之後開口,說:“我動不了手,需要你們把這些碎片拼到一起,才能走出去。”
“讓我來吧。”唐暄使出自己的妖能,将這些東西用一種虛無的力凝到一起。
她的額頭逐漸冒出細密的汗珠,祁山烏試圖用自己的妖能幫忙,然而爪子在接觸的一瞬間,便被迅速彈開。眼看着唐暄整個人在慢慢變得虛弱,其他人跟上,一同丢出自己的招式予以支撐。
無一例外,全部被彈開。
“……這?”
“逆用海市蜃樓是排外的,你們幫不了我,不要白費力氣。”唐暄看着眼前即将被合成的多維人圖像,給自己的能力上繼續疊加一層。
祁山烏看着這個場面,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砰”地一聲,一團黑霧從天花闆上直擊而下,将唐暄即将促成的多維人盡數打散。
“我好像沒說過你們能走啊?”
獄警B從天花闆直飛而下,朝着唐暄的方向逼近。
和合雙生傀迅速突進将唐暄攔腰救下,佘竹枭甩出自己别再腰間的長鞭,疾步上前,對着獄警B抽過去。獄警B躲招之間,祁山烏立刻閃到他的身後,對準他的後背猛地給上一擊。與此同時,紀純從白玉絲上起跳,甩出幾條白玉絲試圖捆住他,卻不曾想,獄警B瞬間化為黑霧從白玉絲中溜走。
良彪看好時機,追上撕咬,隻咬下一片衣角。
祁山烏不耐煩地啧了一聲,猛地一壓身,周身突然吹起一陣強勁的風,尾巴仍在長大,将獄警B的亂竄路線全部堵死。紀純再度出擊,拱出蓄勢待發的大蜘蛛,大蜘蛛找準位置猛地一口咬下,獄警B終于被徹底吞吃入腹。
祁山烏看着它的動作,出聲提示道:“留着點兒啊,别吃幹淨了。”
危機解除,唐暄很快将整個多維人的相貌凝結出來——一個長着兩根大角、臉上被畫了一個類蜻蜓的金色大頭展現出來。
祁邢看到這個熟悉的頭,沒忍住拽緊了祁山烏的衣角。
“姐姐……她?”
祁山烏的妖形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轉眼看了看仍處在昏迷狀态的辰琛,身上的鱗片突然炸起,将整個空間的光亮抹去,所有人瞬間被剝奪掉五感。
再一睜眼,幾個人站到了博物館的大門外。
“剛剛發生了什麼?”良彪虎頭虎腦發問。
“不知道。”祁山烏率先轉身上車,坐好。
紀純帶着辰琛上來時,祁山烏已經閉目養神了,紀純看着她的狀态,猶豫了兩下,還是選擇閉嘴。
資和文和佘竹枭倒是默契了對視了一眼,随後默契地同步轉頭,沒有再說話。
除了祁山烏和已經被收進手環内的祁邢,誰都不知道,剛才的黑暗裡,不過又是一次地複原那隻類龍頭咬掉金色大頭的模樣。
她閉着眼睛不動聲色地點了點自己的手環,腦子裡反複回想黑夜裡的那個金色大頭,她仍然揚起嘴角,空洞的眼窟顯得狠厲。可她的嘴裡吐出話,卻帶有一種說不出的低聲下氣,不斷重複地一句話——
“你終于來了。求你殺了我,我想要解脫。”
原本隻是下意識地想要藏住自己的妖形,卻突然收到這樣的反饋。
什麼意思?化成人的祁山烏想要梳理這次遇到的一切事情。
和外野不太一樣的灰球、莫名出現的祁邢和線條怪、自己的類龍頭妖身、突然反水的獄警B或者說本來就不是他們人的獄警B、天台上那個隔着時空相望的自己、兩次出現的金色大頭、被困在内裡的蜘蛛人、同樣會換魂的紀純,或者說知道她會換魂的類龍妖身……
以及,進了腦花地界就一昏不醒的辰琛?
祁山烏緩緩吐出一口氣,暫時沒有什麼線索可以幫她理清這些事情,先回去再說。
監獄專用車輛在空中飛馳,眨眼間便消失在了拐角,消失在了視線内。
看不到一絲情感的淺色眼睛眨了眨,随即定位在一旁的天文鐘上,她略一擡手,一個黑色但冒着金光的光球迅速跑到她的掌心。她緩緩握拳,将光球收入體内,随後轉身朝着露台邊緣走去,幾根線條就此消散在空中。
沒有人知道她曾經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