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之下，雨滴逐漸減小，雲霧漸漸散去，人類城邦揭開面紗，重新展露出獨特的面貌。

它靜靜地盤旋在天際，懸浮在空中，往日霓虹燈和人家燈火交相輝映，燈火通明，看起來一片繁華之景。今日盡數熄滅，伴随萦繞在周身的雨霧，像是一隻在黑夜裡潛伏的巨獸，靜靜地等着獵物到來。

獵物如同往常，準時準點地到站。漆黑的空間并不影響懸浮軌道的運行，車底散發出一圈圈的熒光。今天的乘客甚至比往日雨夜的還要更多。

乘客們自覺排好隊等候上車，一雙雙長腿晃過，主動或被動地擠入車内。今天有些滿員，座位不太夠，很多人都站在車廂中間，自覺拉好扶手，穩住身形。加上燈光黯淡，沒有人注意到車廂地面混入了幾隻璞狀的濕腳印，其中有些還帶着點尖銳的指甲。

車輛緩緩駛出，乘客們随着車的動作，向後稍微仰了下，接着回身。不知不覺中，濕哒哒的氣息開始蔓延。

然而下一刻，車廂内接二連三地響起抱怨聲音。

“天天加班，加到現在回去天都要亮了。”一人抱着公文包，靠在一旁的立柱上，看着連接不順暢的腦機界面，又無語了一口，“這破車怎麼一點信号都沒有？”

“這不剛下完雨，又碰上全市停電。”他的同伴拉着另一個拉環，站在一邊，也點開自己的腦機看看情況，“嗐，我這也不行。”

“哎，不過好像今天整個聯邦都停了，黑燈瞎火的，咋個回事？”那人蹙着眉看向窗外，目光所及之處，無一不是烏漆嘛黑，“也就隻有這輛……”

話還沒說完，列車轉過一個小彎，站在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對面高樓反射出來的模樣。他看到裡面映照出一個門拱型的一眼怪車頭，底部撲閃着些許黃色的燈光，燈光有些黯淡，但是足以将車頭底部邊線上的數字照亮，其上清楚地寫着——001，這三個數字。

那人收住話茬，拍着同伴的手臂讓他看去。

“這不是，平常隻用來接送軍區士兵們的那号嗎，怎麼今天投出來給我們這些打工牛馬用了？”聽着他的自嘲，同伴沒有出聲。

車輛還在向前駛進，比起剛才一瞬間的照射反映，現在越發隐入黑暗之中，隻有列車發出的略微噪音伴着這隻黑蟲在沉靜的黑夜之中遊梭，車上時不時傳來此起彼伏的哈欠聲。

“這哪是哈欠會傳染啊，這是天然的睡眠艙。”靠着的那人怕自己睡着坐過站，拿手拍了拍同伴，想和他玩幾把口頭遊戲，“唉，這種氛圍，你要不要來幾把傳統遊戲‘海龜湯’，等會兒别睡着了。”

“啊？”

伴随着同伴開口，一股下水道的味兒鋪面而來。

“什麼味啊？你突發幽門螺杆菌感染嗎？怎麼這麼臭？”那人扇了扇風，試圖還自己一片幹淨地。

然而下一秒，全車廂的人一齊轉過來，把臉對着他的方向，齊齊地發出一聲“啊？”的音。綠色氣體在他的眼前，好像突然有了形。

“嘔……”還不待他有所動作，一群烏壓壓的黑影好像朝他緩慢撲來。與此同時，所有乘客的腦機全部聯機，外顯被打開到他們的眼前。從他的角度看過去，所有人的屏幕上盡數亮起一個感歎号，感歎号占滿整個屏幕。随着他們的動作，屏幕上的感歎号不斷彈出，再覆蓋在舊的圖案之上。

紅色的光打上他們的臉孔，那人隻略微掃過一眼，便渾身僵住，定在原地。公文包随之掉落。

啪地一聲像是被點燃的引線。

原先還隻是怔愣着，等待屏幕解除警報的衆人……不對，應該被稱之為妖怪，頓時齊齊鎖定他。

一群臉上長滿癞子，眼睛東一隻西一隻排列着，肥大寬厚的嘴唇堪堪粘連着，連結出幾道肉絲的妖怪們一齊将目光鎖定。頭顱随之機械性地轉動過來，看着這個“幸存人類”，眼珠子興奮地想要蹦出來，嘴巴拉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露出裡面岌岌可危的碎牙。

那人此時已經被吓得愣在原地，多餘的動作都無法做出，喉口也像是被扼住了一般，發不出半點兒聲音。看着面前一堆烏泱泱的妖怪，他雙眼充滿了無助的絕望。

然而妖怪們好像覺得無趣一般，看着這個被吓傻了的男人，其中一個五官較為規整的忍不住開口說道：“寶貝兒，你倒是跑起來啊？不然多無聊啊。”

同伴的聲音一出，男人像是被刺激到了一般，堵住的喉嚨突然被通開。

“救……救救，救命，救命啊啊！！”

跟着男人的軌迹，所有妖怪将目光定在他的身上。像是貓捉老鼠一般，“同伴”的聲音仍在繼續，說：“跑快點兒，我數到一就來抓你了噢~”

“三。”

“二。”

“救命。”男人此時耳朵裡聽不進任何聲音，隻有一個拼死往前跑的念頭。

“一。”

“我們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