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蜻蜓點水似的輕快愉悅沒能持續太久。
天邊忽地濃雲翻卷,頃刻間黑沉一片,低低地壓着。
晦暗的天色總給人以不妙的預感。
謝清站在玻璃前,定定地盯着前方變換的雲層和遙遠的海波,時不時看一眼光屏,上面顯示着自己正離陸承越來越近。
崔錦在艦隊上明顯更随意,仍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半癱在椅子上:
“放松點,别待會陸承自己沒事,看到你就該開始心疼了。”
“看到我有什麼好心疼的。”謝清随口一答,眼睛還粘在前方,“我又不會出什麼事。”
崔錦哈哈大笑:
“你還不懂他麼?不用你幹什麼,你待會站在他面前就夠了。”
alpha剛結束一場熱戰,幾道傷口大咧咧地暴露在空氣中,天生霸道的信息素也随之悄然逸散些許。
隐約有種灼燒感。
信息素些微溢出很常見,就像噴了香水一樣,隻要刻意沒沖着人去,都不算冒犯。原本也就是像陸承這樣有自我要求的alpha才會主動将信息素收斂得一絲不露。
但不知怎的,謝清從這點灼熱的氣息中品出一點微妙的不悅。也許是屬性相克,這并不很濃烈的味道刺得他心口有點悶。
他還沒來得及細思,就聽身後的alpha半真半假地繼續:
“哪怕你到時候拍拍手就走了,把他甩得一幹二淨,他隻怕還要繼續心疼你。”
看來并非錯覺。
謝清回頭對上崔錦的視線,alpha還是很懶散地笑着,但并不熱絡。
平時其實崔錦對他态度不錯。
大概陸承不在時他覺得有責任替好兄弟關照愛人。
不過責任歸責任,私心歸私心。
到底還是為陸承鳴不平。
尤其眼下四周無人,崔錦也就不太用顧及自己對謝清是否足夠周到——陸承不在的時候,他作為領頭的alpha,在艦隊衆人面前對謝清自然要持以關懷。這就是一種示好的表态,謝清知道這好意來源于哪裡。
“他和你說過我麼?”
謝清不動聲色,隻略一挑眉,很輕巧地将問題抛出去。
“放心,隻把你誇得天上有地下無。”崔錦便似笑非笑,“但我有眼睛,看得出你要走要留。”
“……他生我的氣嗎?”
omega斂下眉,連聲音都矮了許多。
“這你就明知故問了。”盡管美人蹙眉的确令人不忍心說什麼重話,但崔錦難免綿裡藏針,“他對你的心意還需要多說嗎?你就是踩着他的心走他也不對你會吭一聲。”
謝清低不可聞地應了一聲,重新扭過身凝視海面,仿佛被訓得掉了幾分精神。
崔錦心底倒生出些微懊惱。
他和陸承自幼認識,這麼多年,他知道陸承秉性十分的好,倒也沒預料到會這麼心甘情願為omega抛下自己而鋪橋搭路。
但陸承沒有怨言,照理說他是不該多嘴的。
隻是實在忍不住。
上星域有什麼好?要真的好,謝清至于狼狽地在下星域吃這些苦?還巴巴地要回去。
陸承也是,人家要回去是要先甩了他的,還當沒事人一樣天天獻殷勤。
可沒等他想好怎麼和緩一下氣氛,崔錦聽到omega輕巧地又抛出一句:
“就像你對楚洵也并不生氣麼?”
頃刻間空氣都沉寂。
謝清望着波瀾壯闊的海面,看不到崔錦的神情。隻知道室内alpha的信息素似乎跳動一瞬,像是暴動的前兆,但下一秒又立即全數被刻意收了回去。
“……陸承和你說了什麼?”
“他從來不說朋友的閑話,你不知道麼?我有眼睛,猜的。”謝清聲音中含着笑意,但并不十分真誠,“你這樣算和他半斤八兩嗎?”
角色調轉,先前的對話如數奉還。
他從來就不是什麼很好相與的omega,既不溫順也不軟和——除了在特定的人面前。
陸承對他有怨,他當然照單全收……無論是何種形式。
但隻能是陸承來。
别人要想指責他,他是不會乖乖吞下的。哪怕這個人是陸承最好的兄弟。
謝清對于崔錦和楚洵的關系并沒有刨根問底的意願,不過他看得出崔錦對于楚洵的付出——而楚洵在勝利後甚至沒有留他。
崔錦回來,除了一身的傷,什麼也沒帶。
自己就這幅模樣,也替别人抱不平,未免是有點幽默。
怎麼說呢,他和陸承倒還不愧是這麼多年的好兄弟。
身後一直沉默,也不知是被刺痛了還是激怒了。
半天,就聽崔錦打了個哈哈,恢複了笑嘻嘻的模樣:
“都是真心朋友嘛,誰會計較這些有的沒的——我就是同你開個玩笑罷了,你别往心裡去,不然陸承要來揍我。”
“少來,”謝清小小反擊一下,其實也并不将先前的話放在心上——以至于此時他的關注點倒很奇特,聽到陸承兩字,連聲音都揚起了來一些,“他哪裡會揍你,他對誰都很好的!”
甚至透出些刻意為之的幼稚。
和剛剛夾槍帶棒回擊他的模樣判若兩人。
……你們這對小情侶真是惹不得。
崔錦感覺自己被什麼東西噎住了,幹巴巴地開口:
“好好好,我亂說,我下回改正——”
不過一個小插曲,氣氛又活泛起來。
崔錦也恢複了嬉皮笑臉的模樣。
隻不過一句話還沒說完,他忽然神色一凜:
“警戒!”
alpha簡單按了幾下對講機,對謝清吩咐:“你去安全艙,有人接應你。”
——方才崔錦看似心思全在說笑上,其實一點外界變動都沒有放過。
謝清這時候十分知趣,沒有遲疑,拔腿就走。
他對艦隊的地圖爛熟于心,一路小跑,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安全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