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素不止一種。
又是很紛亂的碎片。
太吵了,像置身于山谷,兩側都是轟然炸落的碎石,頭暈目眩,滿耳嗡鳴。
最後零零碎碎地捕捉到幾句話。
含着怒意,又混雜着愛與憐:
“你對我有這麼不切實際的期望嗎?”
“我真的很累……你不該這麼對我。”
那人面容看不真切。
謝清一個激靈,狠狠甩開了模拟鏡。
金屬磕在地面砰的一聲響,他動都沒動一下。
很久,理智才回籠。
他閉着眼睛,十分緩慢地捋清思緒——
想起來了,這座島是上下星域即将關閉來往通道時他被困住的地方。
還不止一次——他其實成功逃過一次。
隻是跌跌撞撞地回到當時的住處,發現已經人去樓空,連一點他所依賴的信息素都消散殆盡。
如果不在慌張中先向着唯一熟悉的地方奔去,也許他還能在最後一秒趕上星艦。
後來什麼的都忘了,再睜眼是一樣的鎖鍊,一樣的天窗。
他尚有強烈的生存意志,卻連跑都不知道往哪跑。他甚至不知道這裡是誰的地盤,卻已經明白當地勢力對付他一個形單影隻的omega實在輕而易舉。
真正的孤立無援。
然後就是段晖、段尋……再看到季汀和的消息時他已經在段家過了一陣子。
不是私信,隻是新聞和訪談。上星域科技新貴,容光煥發,風采卓然。
說來也好笑,雖然是他先拉黑一切聯系方式負氣離開,但直到看見那張照片之前,他才真切地感覺到——在那個他兀自驚心動魄的夜晚,季汀和是真的已經登上了回程的星艦。
——也許還帶着來時他們所期待的合同或協議,滿載而歸。
報道裡alpha是如此意氣風發。
下星域山高水闊,徒留他舉目無親。
那天段尋就很訝異,一向張牙舞爪的omega怎麼一碰就淚水漣漣,決了堤似的。
可段尋實在不是個體貼的情人,他為謝清做的,是在被眼淚激發出比往常更興奮的沖撞後的第二天,給謝清送了好些珍稀的寶貝,帶他認識了好些人。
這個人也就不提也罷。
這樣漂泊着的兩年,也就是陸承真正替他擦過眼淚。
……陸承。
謝清喃喃念了一句,如夢初醒。
——他又想起來了,那片海域裡,縱橫遍布的暗流,并不那麼容易淌過。
暗流之下,還潛藏着許多便于伏擊的點位。
這些隐秘的信息均在段家的掌控下,他也是在段尋身邊待久後摸清的。
天色已晚,崔錦已經從最兇險的地方回來。如果隻是收尾,陸承怎麼會讓他等這麼久?
崔錦很快就開始懊悔自己為什麼一時被美色沖擊,迷晃了眼,無端多那一句嘴。
因為眼前這個漂亮的omega,眼下正定定站在他面前,告訴他,打算飛到陸承那邊。
而且眼角微紅,似有淚意。
……幹嘛?總不會是想人給想哭了吧?
單身許多年的崔錦感覺自己莫名被什麼東西糊了一臉,一時無語。
“也許,再等一等?”他對好兄弟的愛人還是格外有耐心,“不會多久的。”
“不是,我看到了陸承的方位,那片海域我們艦隊沒有過多信息标注,但我在段家看到過,有很多暗流。”
“那是有些危險,”崔錦卻樂了,“但我們陸隊去過的險境也不計其數了——你對你老公自信一點啊。”
謝清被這個詞燙了一下,瞪大了眼睛,手上動作卻很快。
他在憑記憶将那些暗流分布轉化成艦隊裡通用的标記,一層層繪在光屏上。
這omega沉着臉的模樣還挺雷厲風行的,怪不得陸承被你迷得不行。
崔錦臉上那點隐藏得很好的漫不經心很快就褪去。
他仔細觀摩着謝清繪出來的各類線條:
“确實算天險,如果加上人為伏擊的話,也挺棘手……”
不過緊接着,崔錦話鋒一轉,滿臉真摯:
“但我還是那句話,你對你家alpha還是可以更放心些。他也帶了我們的不少精英呢。”
“……”
被接二連三拒絕,謝清卻沒有面露絲毫不悅,隻眨眨眼,語氣輕快:
“沒事,我隻是和你分享我手頭的信息,也為你們出點力嘛——你們去不去是靠你們判斷,我自己先去了。”
“啊?”
崔錦目瞪口呆。
等下,謝清說的要去原來隻是通知一下他要單獨去嗎?風高浪急,天色漸晚,他一個omega,都沒想過要别人保護一下?
“嗯,我之前在段家時經常在那裡出海,很熟悉的,”謝清已經向停機坪走去,走前沖他回頭一笑,“你對我也要放心點。”
“哎!那——等下,陸承的确也算超時了,既然這樣,那就多拉幾個人呗,”崔錦急急将這圖往内網傳,“一塊啊,都是一個艦隊的,哪能讓你一個人。”
謝清依言停下。
他忽然覺得今夜初升的明月有些過于明亮了。
好像在明晃晃地和他強調,在這裡,他并不是一個人。
陸承帶給他的從來都不僅僅是屬于alpha自己的那份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