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謝清為自己前些日子将段尋與陸承作比而稍稍愧疚了一下。

不過很快他就将心底無意間冒出來的小苗掐滅，隻顧屏息凝神往海面細看，然後恍然大悟：

“我看出來了！我們又回到海上訓練場了。”

“學得很快。”陸承在誇他，容色卻淡淡。

謝清心裡陡然劃過一絲異樣感。

據他觀察，陸承對艦隊所有人都是這樣。

他的領導風格就是如此，風雨再急也不動如山，看着好像并沒把眼前的什麼放在眼裡，卻又對每個人細微的變動抑或是進步了如指掌，從不吝啬肯定。

盡管陸承誇人時也相當平靜，但那些被誇的人卻顯然激動不已。

艦隊裡的定海神針，說話分量非凡。

——可他并不是他的下屬！陸承對他說話要親熱一點的。

謝清斜斜瞟了一眼陸承，但平日裡心細如發的alpha似乎對他的情緒毫無所覺。

陸承隻是一絲不苟地打開操作屏，将主駕權限轉讓給他，然後又開始設置訓練場的參數。

不過片刻，謝清就無暇思慮這些微妙的情緒。

alpha設置參數時并沒有手下留情，以至于剛一起始，這輛剛剛還顯得遊刃有餘的飛艇差點在驟起的狂風中被掀上天。

謝清立刻全神貫注。

險而有險地止住了在風浪中大翻跟頭的趨勢，謝清才稍稍松了口氣。

陸承默然不語。

那就是覺得他反應還是欠佳，慢了點。

謝清仍然沒忍住，側眼看他。

就在方才他險先被吹到翻滾的時候，陸承并沒有一刻出手，而是将袖手旁觀執行得徹徹底底。

陸承沒有回視。連眼皮都沒有擡一下。

也沒有更多一秒的時間讓謝清繼續看他，不過一息之間，在特殊的引力場設置下，怒号的海浪向他們狠狠沖來。

謝清咬咬牙，急急改道。

算得上擦肩而過，飛艇被猛烈的氣旋撞得劇烈地搖晃一下。

“還可以更快點。”

耳邊傳來十分冷靜的點評。

随之而來的是忽而席卷一切的雨浪。

此時不能再用肉眼觀測，謝清立刻開啟觀測屏。

但開啟動作慢了點，他像是在被蒙着眼睛的一瞬被浪狠狠推了出去。

這一飛讓他大腦發麻，嗡嗡作響。

但操控權仍在他手裡，這艘飛艇還在斜飛，幾近失控，仍在加速，說明身邊的人沒有一點救場的意願。

他心裡來了氣，反而硬生生又控住了。

“不錯。”

謝清一雙眼睛被套上特制鏡，目之所及卻是海面以及屏幕上瑩綠色的點位，耳朵倒還能捕捉到陸承的聲音。

還不如聽不見——這平靜的語氣反像熱油，激得謝清心裡直冒火。

但海面上這裡容不下任何私人情緒。

一閃神，他差點又錯過了從後方撲來的浪潮。

幾番起伏，總算逐漸熟練。雖然飛出歪歪扭扭的線條，到底沒被波浪打到。

海浪漸平，謝清知道這是這次模拟訓練要結束的标志。

但不等他心中一喜，耳邊就傳來一陣叮當聲。

那是設置模拟場的按鍵聲。

“等下，陸承！我已經——”有點累。

“你還可以再來一次。”

陸承平靜的聲音讓謝清不敢置信地睜大眼。

又一次的，alpha沒有給他出聲反駁的機會。

謝清覺得渾身眩暈。

好不容易捱到一半，忽然又聽到了新的指令：

“模拟水柱開啟。”

就像海面下被埋了雷，一道道水浪沖天而起，他完全難以預測，左右亂轉，狼狽不堪。

然而陸承似乎毫不知情：

“加壓。”

什麼！

當頭澆來的海浪讓小艇渾身一震。

謝清覺得渾身都在抖，恍惚間外面的寒風苦雨也将他澆了個透心涼似的。

湧起的海浪卻無休無止，見不到盡頭，而且越來越烈。

勉力支撐一小會，小艇很快往下飛速掉落，眼見着即将撞入海面。

不行！

謝清咬着舌尖試圖讓自己清醒，卻渾身都似乎凍住了，大腦也僵掉，無法動彈。

他感覺自己可能切實暈了幾秒鐘。

直到這時，陸承才有所動作——

alpha完全接手了飛艇，緊接着是一陣十分穩當的低旋。

穩當，但迅疾。

在訓練場的餘浪還在翻湧時，陸承已經帶着飛艦開入了停機坪。

謝清幾近癱坐。

他大口喘息着，往旁邊看去。

一時有些渙散，甚至沒有對上陸承的目光。

隻知道窗玻璃上倒映出陸承的側臉，明明滅滅，虛虛實實，看不真切。

“第一次練習，已經不錯了，還可以再逼出一點——”

陸承的話戛然而止。

謝清望着他的眼睛裡泛着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