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大人請随老夫來。”吳衡立即帶着柳憶安等人穿過病榻,走到醫館内側的藥房。
和院子裡不同,屋内的病人已經沒有床榻可用,隻能一個挨着一個地躺在青磚上。
“讓各位大人見笑了,病人實在是太多了。”吳衡停在一個閉眼休息的小女孩旁邊,為大家介紹,“這個孩子剛染上疫病,症狀就是突發高熱。”
接着,她又往前幾步,指着另一個病人介紹說:“這個病人已經開始出現嘔吐的症狀。而那一位——”
她指了指窩在牆角的一個人,此人雖閉着眼,但蜷縮在角落裡,渾身不斷顫抖,嘴角也不停抽動。
“已經出現了癔症,口中難以下咽任何東西,是最嚴重的情況。”
幾位太醫開始觀察這些病人的症狀,而柳憶安則走到了牆角,仔細觀察那個蜷縮在牆角的病人。她的臉色蒼白如紙,眼圈烏黑,額頭上布滿細密的冷汗,雙手緊緊抱着自己。
“她多久沒進食了?”柳憶安問道。
吳衡歎息道:“三日有餘。她本是病情稍輕的一批人之一,可半月前,她病情急轉直下,至今滴水未進,連灌入的藥湯也盡數嘔出。”
半月前?
這個時間點反複出現在柳憶安耳邊,引起了她的警覺。
“半月前?所有人的情況都是從那時開始惡化的嗎?”
吳衡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确實如此。原本病情稍有好轉的病人,在半月前開始出現不同程度的反複,甚至比最初染病時更加嚴重。最開始,我們以為是病情本就複雜,患者尚未徹底恢複,後來才發現,連新染病的人也開始毫無征兆地惡化。”
“有記錄下當時用的藥方和藥材嗎?是否有什麼變動?”
吳衡看向身旁的學徒,學徒立刻點頭,快步跑到藥房,從一個櫃子裡翻找出一本冊子,雙手遞給吳衡。
“柳大人,這本冊子記錄了所有的藥方。您看,一開始病情有所緩和,我們便沒有調整方子。病患的情況惡化後我們調整了些許,可無力回天。”
柳憶安接過冊子,上面的記錄确實如吳衡所說。
突然,柳憶安想起客棧裡有人将商陸替換了人參一事,她靈光一閃,莫不是還有人對藥材下手了?
可這裡的醫官都是經驗豐富的老者,若藥材真有問題,沒有看不出的道理。
“請問藥材都由何人供應?有這段時間的藥渣嗎?”
“竹安縣的藥材少部分是我們自己采的,大部分是從藥商手裡收來的,都是幾十年的熟人了,未曾變過。”吳衡一邊說着,一邊讓學徒去取藥渣。片刻後,學徒捧着幾包藥渣走來,依次擺放在桌案上。
柳憶安喚來幾位太醫,讓她們仔細瞧瞧藥渣。
太醫們圍在桌案前,仔細翻看着藥渣,并讓人将醫館裡剩餘的藥材一并拿來比對。
其中一位年紀較長的太醫撚起一撮藥渣,細細揉搓,眉頭越皺越緊。她又拿起藥材的原料,仔細端詳了一陣,終于沉聲開口道:“這個赤陰藤,味道不太對。”
一旁較為年輕的太醫聞言,拿起赤藤仔細嗅了嗅,“師傅說得對,确實有問題。”
随後,她向衆人解釋道:“赤陰藤這味藥,有陰陽兩種藥性,我們一般隻用其中屬陽的藥性。所以采摘後,需在酒裡浸泡滿七日,再經晾曬後磨成粉,以去除其中屬陰的藥性。可這裡的赤陰藤,雖有酒味,但味道不夠濃烈,想來是浸泡的時間不足。”
吳衡聽完,臉色一變,伸手拿起一片赤陰藤的藥渣仔細察看,随即沉聲道:“的确如此!若浸泡時間不足,赤陰藤的陰性藥性未能完全去除,不僅無法驅散病邪,反而會令病人寒氣滞留,導緻體虛無力,病情反複,甚至更加嚴重!”
江縣丞的臉上呈現出怒意,她攥緊了手中的衣袖,沉聲道:“也就是說,這批藥材不僅無效,反倒成了壓垮病人的催命符?”
“沒錯。”一旁的太醫沉重地點頭,“而且赤陰藤是方劑中的君藥,決定着整副藥方的主導藥性。若君藥本身出了問題,整副藥效都會失衡,哪怕再多的臣藥調和,也無濟于事。”
柳憶安目光一沉,努力壓抑着心頭翻湧的怒火,她緩緩吐出一口氣,沉聲道:“江大人,我先速速将此事上報朝廷,請求協調一批新的藥材送過。”
接着,她頓了頓,目光掠過桌上的藥渣,語氣愈加冰冷起來:“除此之外,還得勞煩您盡快查清這批藥材的來曆,看看究竟是誰膽大包天,竟敢在救命藥材上動手腳,害得竹安縣無數百姓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