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知還“嗯”了一聲,說了聲“謝謝”。
“哎,你這人煩不煩啊!”高瞻遠猛地往後靠到座椅上,“我差你這聲謝啊?!我就搞不懂你們倆在幹嗎?說清楚不就得了?情人節诶,你就這麼來看一眼?我是女的我也和你分手啊!”
“你就買個花,弄個時髦點的什麼禮盒,再不然買個包——‘包’治百病!大大方方送過去,花言巧語哄那麼幾句,這不就好了?”
慎知還苦笑:“你知道我和她第一次見面,是在哪兒嗎?”
“哪?咱們學校的周一國旗下講話?”
“校門口那個小賓館門口,”慎知還有些艱難地開口,“她約了個網友開房,臨到門口又後悔了……”
高瞻遠:“……”
“她追我的原因也差不多,隻不過是為了讓她爸媽把注意力從出軌離婚上挪開,落到她自己身上而已。”慎知還試圖讓自己的語氣輕松一點,卻怎麼也輕松不起來,“所以爸媽一離婚,她就走了。”
高瞻遠瞪大眼睛,嗫嚅了半天,也沒找出句安慰的話:“這……”
“我以為開始并不重要,隻要……”慎知還靠着座椅,看着早已經空蕩蕩的站台,“生活總是往前看的吧,可她卻時時刻刻覺得我們的關系會結束,不可能持久……”
到底是對這段關系沒信心,還是壓根沒有繼續維持的打算?
誰能證明愛情永恒?
起碼他是沒有這樣的能力的。
他隻是天天經過那個糖葫蘆攤,日日看着裹了糖霜的紅果子招搖過市,一不留神陷進去,真伸手卻怎麼也買不到曾經日思夜想的那一串。
攤主坦言自己從沒做成功過那麼完美的商品,讓自己受到誘惑的隻是串招攬生意的模型,也并沒有人嘗試去買它。
他是那個唯一的顧客,特殊到供貨商都頭疼。
他固執地不肯撤回訂單,卻也沒勇氣逼着人兌現——買賣不成仁義在,給不了愛情的尋思明顯也給不了友情。
更何況,他憑什麼隻能得到友情?
他壓根不需要她的友情!
隔天還要上班的高瞻遠已經熬不下去了,一邊把車往火車站開,一邊打哈欠勸導:“既然沒想好,你就回去繼續想,沒準十年八年後你想通了,她也想通了——她離異帶娃來投奔你,你娶媳婦同步還能當爸爸,一舉兩得……”
慎知還手在訂票軟件上挪來挪去,摩挲半天,終于還是後悔了。
“……你還是送我去鳴森路吧。”
高瞻遠閉上了嘴巴。
“鳴森路386号,幸福佳苑。”
***
尋思到底還是接了電話
可能是第三個電話,也可能是第四個。
接電話的這個沒計數,撥号的那一個也不曾回看記錄。
慎知還隻記得那一瞬間她潮汐般的呼吸聲,似有若無,綿延不絕。
莎士比亞讓羅密歐在月光浸染貴族花園果梢的時候等到了他的愛情——尋思的小區裡甚至沒有果實,落完葉子的綠道木旁也僅有路燈白如明月。
沉默在電波裡蔓延,他滿腔的話都擠在了喉嚨口,壓得扁桃體膨脹生痛,一個字都擠不出來。
幸好對面的人也和他一樣安靜,既沒有客套的“節日快樂”,也并沒有生疏地問他“有什麼事?”
不知哪裡來的一陣引擎聲打破了這個沉默。
尋思先是聽到了窗外的聲音,半秒或者更短的時間裡,貼着左耳的手機再一次重複了這個聲響。
她在那一刻福至心靈,一面單手推開窗戶,一面脫口而出問:“你在哪兒?”
她推得太用力,夜風又急,書桌上的畫稿被她衣袖帶起,紛紛揚揚掉下去好幾張。
在那些白鳥似的紙片間,她看到了仰着頭拿着電話的慎知還。
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但他已然等在那裡。
尋思清晰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一聲比一聲響亮、用力。
眼前明明已經是懸崖,她卻沒辦法止步。
她不受控制地拿目光追随着他,看着他跟着那幾張畫稿有些狼狽地四處奔走、撿拾。
那都不重要。
她又去抹止不住的眼淚。
也在這時突然意識到自己這樣的姿态原來叫做等待——像個膽小鬼,忐忑不安,要靠别人的主動來增強勇氣。
和俗氣愛情故事裡等待救援的公主并無區别。
幸運的是,她的王子到底還是準時趕來,踩踏草坪、翻揀灌木,終于找齊了她不慎遺失的畫稿。
樓下雖然沒有惡龍和滿是毒箭的關卡,卻也需要人臉驗證或者指紋密碼。
尋思近乎是跑着下樓的。
慎知還也和她一樣狼狽,手指還被灌木劃傷了,拿着那幾張畫稿,像是拿着救命稻草。
尋思撲過來擁住他的時候,他突然就覺得自己确實應該聽一聽旁人的話的。
如果能提前準備一個讓人哭得不那麼傷心的禮物就好了。
他明明是來求和的,什麼都沒有做成,還讓人哭那麼久。
但也可能并不需要,就像她說的,都不重要。
因為他的女孩,哪怕擦不幹眼淚也會熱情地擁他入懷。
比一團火更加滾燙,也比完美的糖葫蘆模型真實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