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慎知還開口，她又接着惡意滿滿地感慨：“當年看李尋思那個費勁的樣，我還以為多高不可攀呢。”

兩人沒當場吵起來，也隻是因為不想讓爹媽下不來台罷了。

慎知還也是真沒想到，尋思會在這時候來越州，更想不到晚飯時候還對自己橫挑鼻子豎挑眼的錢敏敏這時候倒是很有“相親對象”的自覺。

她還給自己倒啤酒！

他捂着杯口把玻璃杯挪開：“謝謝，開車來的。”

“找代駕嘛，”錢敏敏一點不生疏，“别到時候跟你媽告狀說我不熱情。”

“我跟你沒……”

“剛都忘了問了，”錢敏敏就跟沒聽到他話似的，又興緻勃勃的扭頭看向向鐘毅，“鐘毅哥你們展會單子簽的怎麼樣？”

“馬馬虎虎吧，大部分都是意向單。”向鐘毅懶洋洋地看了眼尋思，“意向這種東西嘛，一轉頭就變卦了。做不得準的。”

尋思不知道在想什麼，随手拿了個杯子啜飲，連杯子裡裝的是啤酒都沒留意到。

慎知還拿着玻璃杯的手松開，又握緊。

他旁邊就是錢敏敏，喝啤酒像是喝白水，還不時用桌角去撬瓶蓋，帶得桌子一顫一顫的震動。

歐小露起初還在勸“少喝點”，幾杯下肚之後，酒興比誰都大，踩着凳子非要跟錢敏敏劃學生時代電視劇裡流行的酒拳。

錢敏敏一把推開歐小露，咕咚咕咚往紮啤杯裡倒了一大杯啤酒，還拿筷子攪掉了泡沫，一把推到了尋思面前。

“遠來都是客，也敬你一杯。”

“錢敏敏……”

向鐘毅的話還沒說完，尋思已經站起來。

她也是當過壞學生的人，抽過煙，自然也喝過酒。

更何況現在天天當乙方，一杯啤酒，算不得什麼為難。

她的杯子才剛舉起來，醉醺醺的歐小露突然也拿杯子碰了下，結結巴巴嘟囔：“幹了幹了，好朋友一輩子……”

尋思陡然感覺一股酸澀湧上鼻腔，那麼幼稚的話，多少年沒聽到了？

她仰頭灌酒，消掉的泡沫似乎又在口腔和胃裡重新聚攏，叫嚣着、破裂着。

一輩子太長了，承諾也都不盡然可信。

但滿腔熱情做出承諾的姿态，依舊叫人迷戀——恍如夕陽下交頸的天鵝，如同天際比翼的雀鳥。

可酒喝完了，幻象也消失了。

對面的錢敏敏臉上甚至帶着點嗤笑。

尋思于是又倒了滿滿一杯，泡沫都溢到了桌面上。

“我也敬你們吧。”

小時候覺得仰頭一飲而盡的姿态很潇灑，長大了，才知道有時候是會顯得狼狽的。

成年人在渴求感情時往往悲觀而忐忑，尋思連喝了兩杯，錢敏敏也卻紋絲不動，她便又無奈地坐回了位置上。

她沒話找話地開口：“這兒變化真大，我剛經過學校，差點都認不出來了。”

向鐘毅咬了口烤鲫魚：“你學校有什麼變化，保安亭換了個新老頭？”

尋思噎住，嘴裡殘留的那點啤酒味登時就變苦了，腦中也立刻警鈴大作：又說錯話了！

好在慎知還仍舊沒吭聲。

錢敏敏卻馬上接腔了：“變的是咱相親對象的省重點母校吧？”說完還拍歐小露肩膀，“咱們也考不上，可不敢惦記哈哈哈哈。”

向鐘毅也跟着笑，隻有歐小露看她的眼神裡透着點憐憫。

錢敏敏酒量好，跟着老爹做生意攢了點經驗，原本就毒的嘴皮子又上了層光滑釉。

沒一句罵人的話，每個字又都像開了刃的刀片似的傷人于無形。

尋思聽得難受，啤酒混着黃酒一口口往下灌。

彼時的她們，是一同沿着崎岖山道下落的碎石。

天各一方地長大了，更沒有了相似的棱角與道路。

小孩子會激烈地争吵，涕淚橫流地和好，成年人則隻剩下難堪的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