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喜似蒼狗,深愛如長風。——《情感斷舍離寶典(摘抄自網絡)》
潘多拉的盒子打開了,就沒有再關上的道理。
也是從這天起,尋思和慎知還的聯系就沒再斷過。
即便遠隔千裡,她也知道臨州博物館新收了兩塊記載臨州鹽業曆史的明清石碑,知道小文峰塔的方案改到了第五稿,知道霍樹聲撰寫的《臨州府城磚錄》書稿過了初審……
但和慎知還聊天,是時刻都離不開搜索引擎的。
尋思從沒聊過這麼謹慎的天,有時候甚至不得不半夜爬起來開電腦。
他要是提到宋代名妓嚴蕊與太守唐仲友在東湖邊酬唱和韻,必然會發一下“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人在武陵微醉。”的原詩。
像尋思這種既分辨不出梨花與杏花的區别,也不懂姑娘家為什麼人在臨州卻非要提到武陵的“非專業從業人員”,不但需要兢兢業業搜原詞注釋——了解人家其實詠的是桃花,武陵指的是武陵漁者發現的桃源——還得看一下唐仲友被朱熹彈劾,連累嚴蕊下獄的背景。
要隻是這樣,也還不算離譜。
偏偏慎知還不是搞旅遊的,是搞曆史的。他科普完地方曆史故事,一秒還會提到王國維懷疑這詞其實是唐仲友親戚高宣教寫的,再接着說到《四庫提要辨證》裡也對這事提出了質疑……
這對坐在電腦前的尋思來說,屬實有點兒超負荷。
哪怕在畫室跟着老師背面部肌肉圖時,都沒這麼辛苦。
但鬼使神差的,她愣是沒狠心切斷這種單方面碾壓的互動。
慎知還可能也覺察了自己孔雀開屏的炫技行為,開始轉移話題到吃的上面。
臨州的禁漁期已經結束,他發來的照片便幾乎都是各種海鮮。
言語間,她和阿涼不像是要回去幹活的小乙方,倒像是沖着梭子蟹和蛏子海蛎而去旅遊的客人。
日子在綿綿秋雨裡不緊不慢地過着,二期項目的重啟卻和她預想的不太一樣。
因了上次的水災,老闆怕阿涼和尋思有情緒,非常仗義地給他們和甲方爸爸争取了福利,結束了他們兩地奔波的麻煩,一個月僅要去臨州出個一兩次差就行了。
本地人阿涼聽了歡欣鼓舞,下周的相親可以約起來了!
尋思理應也是要高興的,就也跟着笑了笑。
出了辦公室,阿涼很是矯作地感慨:“老闆這善心發的真不是時候,台風季讓咱們去出差,等人休漁期都結束了,能吃海鮮了,又宣布不用跑現場了……”
尋思想起手機裡看着讓人食欲大振的各色海鮮圖片,輕輕的“嗯”了一聲。
人不用去現場,所謂的二期重新啟動也就是開個軟件的事。
慎知還沒和她提項目的事,對接需要的文件和資料都直接傳到了阿涼的郵箱裡。
尋思站在阿涼身後,看着他打開文件夾,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分到她手裡的是個宋末元初龍泉青瓷劃花月影梅紋碗。
這碗尋思雖然在博物館見過,古瓷碗注水的存檔視頻卻是第一次看到。清淩淩的泉水倒進去,碗内壁刻着的那三兩支梅花與一彎月,便浮在了淡青的釉色裡。
她盯着看了好一會兒,也沒什麼頭緒。
阿涼倒是幹勁十足,一邊開了小窗和相親對象約了晚飯,一邊唰唰唰在畫闆上打型。
尋思湊過去看——是個仿臨州龍泉窯青瓷公道杯的品茗杯。
杯子中間堆塑的小壽星被做成了可以打開的茶漏,趣味性十足。
尋思着看了半天,回到自己的卡座上。
腦子裡仍舊是空空蕩蕩的,她又去翻剩下的資料和視頻。
看到《巾山勝迹圖》,想到的是清初貪官郭曰燧離任找人繪制這圖時,被人嘲諷“腰纏十萬官赀豐,壓扁黃堂兩袖風。隻有巾山擡不動,臨行收入畫圖中。”;看到金鳌山資料,想到的是趙構當年南逃的狼狽倉促;看到五代線描戲曲人物瓶,想到的是賀曉那時刻不停說話的嘴……
橘生淮北則為枳,各種曆史趣聞到了她腦子裡,也就過濾得就剩下八卦了。
有趣是挺有趣的,但要拿來做文創,就有點難登大雅之堂
她不由自主切了社交賬号界面出來,手指還沒點到慎知還的頭像呢,前台小妹出現在了門口。
“思思,門口有人找。”
尋思先是一愣,心髒繼而快速的跳動了起來。
她倏的站了起來,又看了眼卡座上放着的文創裝飾鏡裡的人影,快步朝外走去。
——這就是所謂的“驚喜”嗎?
難道其實是他們來這邊……
她看到了前台站着的人影——向鐘毅不羁地挽着襯衫袖子,一手拎西裝外套,一手拎點心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