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莉舔舔嘴唇,眼中略有不屑,身體卻順從地坐在了椅子上。
伊安解開多莉的袖口,将袖子輕輕卷起,小臂的傷口完全展露出來。傷口參差不齊,像是被不怎麼鋒利的物體狠狠挂拉過,皮肉裂開,鮮紅的肌肉之間不斷冒着血珠。
“這傷口很深,需要縫合。是鐵器劃傷嗎?如果那樣的話你還需要注射破傷風疫苗。”伊安戴好手套,拉過多莉的手。“靠前一點,傷口裡有異物,要沖洗一下。”
随着藥水沖入多莉的傷口,她緊緊攥起了雙拳,手臂上的青筋清晰可見。
“忍一下。現在給你注射局部麻醉劑,我幫你縫合傷口。”
伊安手上熟練的操作。随着麻醉劑進入多莉身體,原本難以忍受的疼痛逐漸褪去。
“沒想到你還會這些?”多莉看向單膝下蹲正在認真縫合傷口的伊安低聲說。
“看來你沒有仔細調查過我。”伊安的目光集中在手中的針尖上,并沒有擡頭看多莉。
多莉輕笑兩聲:“知道是你,所以才沒有繼續查下去。”
“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伊安也壓低了聲音問。
“是器官販賣組織的頭目,從西奧那審出來的。今天逮捕他的時候他和手下三輛車沖向了正在春日廣場逛集市的人群,碾壓了他們…”多莉看向傷員遍地的大廳眼中滿是懊惱。
“人抓到了嗎?”伊安忽然擡起頭問。
“汽車撞報廢之後,他下車逃竄,多虧被羅賓擊中了膝蓋,這才被逮捕。”
“這就是你放一個尚未恢複的病人去執行任務的理由?”伊安盯着多莉。
“他本來不該去的。聽見我在執行任務,自作主張地跟上來的。羅賓是當年是以移動靶第一名的成績畢業的。不得不說,如果不是他,在那樣熙熙攘攘的人群裡,疑犯很容易脫身。”
這種地方他都敢開槍,真是夠自信的。伊安心裡嘀咕着,手上打好了縫線的最後一個結。他給多莉的小臂繞上紗布包紮起來,在結尾處系了一個小小的蝴蝶結。
多莉看着那個雪白的蝴蝶結微微愣神。“你這個蝴蝶結還挺漂亮的。”
“謝謝誇獎。”伊安他站起身,正看見了給羅賓注射藥劑的艾莎。
“怎麼樣?”伊安問。
“你的猜測沒錯,的确是肺栓塞。幸好及時發現,事情沒有到最壞的一步。”艾莎回答。
“我問的不是他。”伊安的目光始終落在艾莎的臉上。初春略顯寒冷的深夜她的額角卻挂着一些細小的汗珠。
艾莎手上動作細微的停頓一瞬:“我?我沒事,隻是沒辦法…急診室…七位病人送來的時候就已經沒了生命體征,還有五位…在搶救中…”艾莎的聲音有些哽咽,原本已經在忙碌中被湮滅的情緒瞬間翻湧席卷而來,讓她的胸腔劇烈地起伏着。
伊安輕撫艾莎的背:“我知道還有很多人需要你,但如果累了,我随時都可以抱抱你。”他說着在艾莎的手心裡放了一顆閃亮亮的橙色糖果。
艾莎努力吸了一口氣,将糖果放在口中。這一次她沒有過多的停留,匆匆轉身向急診室走去。
伊安看向那個雪白的背影,纖細柔弱卻又籠罩着天使的微光,淡淡的酸楚彌散在胸腔,她最終還是在無可挽回的生離死别中學會了堅強。
不知不覺天色已經完全亮了起來,輕傷的病人經過處置已經陸續離開了醫院,大廳裡重新空下來。伊安長舒了一口氣,終于在大廳的候診椅上坐下。揉了揉有些酸脹的眉心,一股困倦之意瞬間襲來。閉起雙眼,一隻手撐住臉頰,決定小憩片刻。
不知過了多久,急診室大門打開的聲音傳入伊安的耳朵,睜開眼,朦胧中看見走出大門的艾莎。艾莎也同樣長長舒了一口氣,腳步向着伊安而來。卻忽然腳下一軟,險些摔倒。
伊安瞬間從座椅上跨步飛奔,一把扶住了艾莎搖搖欲墜的身體。“累壞了吧…”
艾莎擺擺手:“沒事…隻是有點餓了…”
急診室的大門再次被打開,克洛伊也已經褪去了急診防護服,穿着白色褂衣站在艾莎身後。
“病人情況都已經都穩定下來,接班的醫生也到齊了。我們先去吃個飯吧。”克洛伊提議說。
伊安擡頭看向時鐘,已經下午一點鐘了。
“我先去換件衣服,洗個臉。”艾莎說着轉身向更衣室走去。“你們的也給我好了,我帶回更衣室。”
克洛伊望着艾莎走遠的背影。忽然開口。“伊安,你就是魯伯蒂家的小少爺吧。”
伊安微微一怔收回落在艾莎身上的目光:“你想聽什麼答案?”他微微側頭,雙手在克洛伊不易察覺的地方已經做好了将她制服在地的準備。
“别誤會,我隻是想跟你道個歉,當初沒能像艾莎那樣堅持救你。”克洛伊的眼眸裡萦繞着絲縷薄霧。
“不用道歉,放棄治療的人也不是你。”伊安松開了緊攥的雙手。
“其實我并非一直強迫艾莎讓她放棄生命。隻是,做醫生的時間越久,就越覺得自己無能為力。我說什麼她總是堅持己見,或許你能勸她放下那些無謂的善良。”
“于私心我倒是希望她收起純真的善良保護自己不會受傷。但高敏感高共情才是她真正與衆不同的地方。”伊安輕聲說。
克洛伊嘴角浮起似有似無的笑意:“無論如何,謝謝你今天做的一切。雖然不合規矩,卻很有幫助。”
“也謝謝你,願意跨出界限,願意相信我。”伊安看向醫院大門外茫茫車流,熙攘人群,眼神裡有一絲說不清的情緒。
“救命從來都不存在界限。我們的敵人隻有死神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