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莎不知多少次從高燒的夢魇中醒來,床褥被汗水浸濕了一次又一次,她輾轉着,時不時被朦胧之中看不清人臉的實驗員喂幾口湯汁。有時是鹹的,有時是甜的,更多的時候她隻覺得是苦的,苦的舌尖麻木,隻想要吐掉。
不知過去多久,艾莎再次緩緩睜眼。發現眼前的昏黃消失了,身體變得輕盈起來,她跳下床,但瞬間一陣眩暈襲來,仿佛在提示她身體還很虛弱。扶着牆壁慢慢挪向伊安的房間,指尖輕觸那扇白色大門的瞬間,忽然聽到了門内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我爸爸呢?我夢見我爸爸被人謀殺了,喬恩,你把電話給我我要給我爸爸打給電話。”
“孩子,伊安…你冷靜一下。”
艾莎推開門,少年懵懂眸子正對上艾莎疲憊的雙眼,艾莎深陷在眼眶中的雙眸閃現出一絲驚喜。嘴角微微上揚起來,她抿抿嘴唇,舌尖嘗到了淚水鹹鹹的味道。
病床上的伊安愣了幾秒,忽然要起身,卻牽動了傷口,讓他臉上漂亮的五官皺成了一團,按着胃部蜷縮着身子緩和了半晌,再次擡起頭時眼裡已經沒有了剛剛的天真和稚嫩。
“艾莎?你怎麼變成這樣了…”伊安眉頭輕擡,看着對面頭發淩亂,穿着布滿褶皺的實驗服的艾莎。她昔日裡飽滿的雙頰出現了兩條明顯的凹陷,灰白的臉上挂着深深的黑眼圈。
艾莎忽然一大步邁到床前,小心翼翼地把伊安揉進懷抱裡。“對不起…對不起…”艾莎溫熱的淚滴啪嗒啪嗒落在伊安肩頭。
伊安下意識擡手撫摸艾莎的後背。“沒事了,沒事了…”
艾莎沒有回答,隻是啜泣聲變得更大了。
“你昏睡的時候她給你輸了血。”喬恩看着滿眼疑惑的伊安不緊不慢地解釋。
“我差點殺死你啊…奧羅拉說我的血液裡有一種未知的細胞會殺死R細胞。”艾莎抽泣,含糊不清地叨念着。
“原來你跟我是同樣的血型?這樣以後如果有什麼特殊狀況我也能救你了對不對?”伊安的臉上露出驚喜,像是對自己剛剛在死亡的邊緣徘徊毫不知情。“算了,還是不要有的最好…”眼眸閃過片刻高光後随即又暗淡了下去,變成了自語般的呢喃。
房門被推開,奧羅拉走進房間:“伊安?格雷說你醒了!”她眉毛上揚,逐漸展露出欣喜。
“哦,我馬上就去拿生物授權儀,這樣我們就能重新得到愈合劑了。”奧羅拉飛快地叨念着,轉身小跑着離開房間。“希望它還管用!”奧羅拉的聲音再次傳來已經在走廊的另一端。
“奧羅拉一直是個行動力很強的姑娘。”喬恩哼笑。
“艾莎,你是病了嗎?她們抽了你多少血?你是不是都沒有好好吃飯補一補。”伊安指了指櫃門上的鏡子,艾莎這才扭頭看到了鏡子中自己憔悴的倒影。不到兩個星期居然提前看到自己三十歲的樣子了!她心中一驚,下意識地整理着淩亂的頭發。
“艾莎你要不要吃點東西?”一旁的喬恩全然沒有了那天冰冷的模樣,仿佛那個場面隻在艾莎高燒的夢境中出現過。
艾莎這才覺得饑餓就像腹中的洪水,瘋狂席卷而來。她拼命點點頭,而後又連忙搖搖頭:“不行!我要先洗個澡。”
地堡的餐廳不見陽光,頂燈将餐桌照得雪亮,餐桌上放着簡單卻精心調配過的營養湯和餐包,艾莎端起湯碗一股腦地送進嘴裡。伊安坐在她身旁的輪椅上,一隻手撐着下巴,歪着頭,滿眼笑意地看着她。對面的喬恩和奧羅拉,拿着勺子慢條斯理地舀着湯,這是他們這十天以來吃得最舒暢的一頓飯了。
“走我帶你去透透氣。”吃飽飯的艾莎拿來毯子蓋在伊安身上。似乎他還覺得不夠,又拿來一條更大的毯子把輪椅也團團圍住才露出滿意的表情。
實驗室的陽光房從地下緩緩升至地面,西達尼冬日的午後的森林完全展露出來,靜谧又溫暖。金黃的落葉堆成堆打着卷在微風裡滾動,從公路上滾進泥土裡,在泥土裡安然躺下,仿佛疲于奔波的人終于踏上了歸途般的平靜。時不時有一些成熟的不知名果實從高大的喬木上叮叮咚咚地墜落,彈跳幾下最終也靜默在黑色的泥土中。
平日裡叽叽咕咕的鳥此刻仿佛都睡着了,整個森林裡隻有風穿過的簌簌聲。陽光懶洋洋地透過樹葉稀疏的樹梢落在伊安和艾莎身上,艾莎微微眯起眼睛,栗棕色的發絲被鍍上了一層金黃看起來很暖和。
“伊安,你要現在授權嗎?”一直站在兩人身後的奧羅拉終于打破了森林中的平靜。“我覺得…現在挺合适的。”
“好。”伊安看着從吃飯起就一直抱着授權設備的奧羅拉,臉上綻開溫和的笑容。
如果沒有這樣那樣的不幸,在這樣的家庭裡長大的伊安本就該是個這樣溫和的人吧。他或許不會認識我,我們各自在城市的角落,過着或平凡或閃耀的生活…艾莎站在陽光裡輕輕歎息。
伊安接過奧羅拉手中的授權儀器,按照指示将兩個電極貼在額頭兩側,把手指放在凹槽處,伴随着很輕的一聲彈響,一滴殷紅的血從伊安的指尖流出,墜落在儀器上。
“啊…”伊安忽然叫出聲,收回了手指。“好疼啊…”他滿眼委屈地看向艾莎。
“掃描中…請稍候…”
“生物授權成功…”
艾莎慌忙俯下身把伊安環進懷中,握住他的手指放在唇邊輕輕吹氣。
奧羅拉笑着揉了揉伊安松軟的發絲拿走了授權儀隻留下一句:“伊安你還是這麼頑皮。”回蕩在風中。
“好些了嗎?”艾莎仍有些緊張。
“嗯…”伊安像個孩子一樣乖巧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