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掩的窗戶抵不住寒風呼嘯,哪怕披着昂貴的狐裘,也抵禦不住那油盡燈枯的身體裡那徹骨的寒冷。
“咳咳。”少年輕咳,獨坐寒窗。
他的屋裡裝飾很少,隻放了一個綁着紅花的大箱子,而他手邊是一個精緻的匣子,匣子上着鎖,無人能窺見其中風景。
“下雪了。”
他望着荒涼的院子,好不容易生出的野草因寒風瑟瑟發抖,脊背都彎了彎。随後便是紛紛落下的白色雪花,一朵一朵晶瑩剔透。
明康的冬季很少下雪,更遑論初春,可是今日卻突然下起了雪。
“真美,可惜……咳咳……”
他咳得撕心裂肺,臉色越發慘白,随後他像是再也抑制不住,匍匐在桌子上,隻剩下肩膀聳動。
白色的狐裘領口逐漸渲染出鮮豔的顔色,他熟練地擦去嘴角的血,定睛看了看,白色的手帕上鮮血如此觸目驚心。
他看了看,又擡眸看見明康初春的第一場雪,也是最後一場雪,雪花紛紛揚揚,如鵝毛一般,随冷風呼嘯,雪花也如鵝毛一般被輕輕吹了進來。他忍不住伸手一握,隻握住滿手涼意,又是那種涼意讓他瞬間清醒。
他仰望着天,天亮了。
“大人,您不能見風,要不仆先替您關了窗?”新雇的奴仆不了解這個新主子的性情,見開着門便遠遠站在門外小心提醒道。
許舒甯折了手帕放到一旁:“不用了,我賞會兒雪。”
奴仆聞言撓撓頭:“那您放心着點兒,對了,您該清點清點東西了,今日是明熙縣主的及笄禮,可不能遲到。”
“嗯,你先下去吧。”許舒甯應付道。
奴仆這才離去。
許舒甯看向一旁精緻的小匣子,那匣子上原本覆滿了厚厚的灰塵,那是時光的見證,但是被他一點一點擦得幹幹淨淨,像是嶄新的模樣。
他特地換了把小鎖,是一個繩結的圖案,賣給他的人說這叫做永結同心。
他的指腹緩緩從那繩結圖案上撫過,微微彎了彎眉,他很喜歡這個寓意,很喜歡很喜歡……
雪越下越大了,他冷得攏了攏衣領。他起身将匣子抱在懷裡,迎着風雪離開,雪地上留下淺淺的腳印,但很快又被新的雪花覆蓋,就像他沒有走過這裡一樣。
今日的縣主府内,與往常似乎沒有什麼不同,隻是門外喧嚣了些。
“你憑什麼不讓我們進去,我們是來給明熙縣主慶賀的!”
“就是就是!快進去禀報你們縣主,不要誤了吉時,快快放我們進去!”
劉秀倚靠在門邊,撓了撓耳朵,這些話聽得她耳朵都起繭子了,她很想将大刀一橫,挨個警告一下,可是那天殺的滄白藏,竟然把她的大刀沒收了,還美其名曰:“明康刀劍管制嚴,我先替你保管”。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這武器不趁手,劉秀怎麼都不高興,以至于面對這些不知道哪兒來的權貴的走狗,她就極其不耐煩:“走走走,我家縣主說了,今日有要事,不待客。”
被攔在門外的衆人面面相觑,都成了苦瓜臉,心道:正是有要事他們才上門,沒事他們來幹什麼?可是不管任他們怎麼說,眼前這個丫頭誰都不搭理,他們也沒辦法。
“都走吧走吧,要到吉時了,我家縣主還有事兒呢。”劉秀說完将大門一關,蜂擁而至的衆人當即吃了個閉門羹。
“豈有此理!我們好心來慶賀你家縣主,沒想到竟如此傲慢無禮,小地方來的就是這樣沒有禮數!”從未吃過閉門羹的人氣得破口大罵。
而已然見識過李熙厲害的人早就灰溜溜跑了,也知道了這個新來的明熙縣主是何種脾氣了。
劉秀将門摔上,轟走了那些虛情假意的人。
她轉身望向這鋪滿紅毯的前院,擡眸便是漫天紅綢。
雪紛紛揚揚落下,與紅綢形成鮮豔的對比。
“下雪了。”她輕聲呢喃。
她并非沒見過雪,隻是覺得,瑞雪兆豐年,在今日,這個征兆很好。
雪至巳時,越下越大。
大堂内已然一群人齊聚,熱熱鬧鬧的。
直到,一襲紅衣從雪地中走來。
“主子來了!”劉秀說得直白。
所有人,不管說着沒睡着話的都瞬間回頭看向門口。
“乖乖,這是哪裡來的仙女兒,太美了吧!”孫來眼睛一亮。但沒有一人覺得他是在客套,因為那人真的很美。
她鮮少這樣豔麗,柳眉輕垂,略施粉黛,她那雙極其好看的眼睛刻意微微挑起,似三分妩媚之色,從來都是一襲青衣略顯冷豔孤傲,可是今日她身着一襲豔紅織錦流仙裙,腰系寶石鑲嵌的腰帶,腰帶上金絲纏繞,下墜些許流蘇,如同流雲漂浮一般,華麗高貴。
她站在那裡,雪花成了她的陪襯,襯得她膚色越發粉嫩白皙,就好像她天生高貴,從不曾去過草野,生于草野。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她就是生于草野的一根野草,不斷的汲取養分,不斷的成長,直到長成現在這樣茁壯的模樣。
劉秀望着她的背影都忍不住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