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看上去都衣冠楚楚的，怎麼和一個孩子計較！”

“就是，别欺負小孩子。”

“林大嬸兒，你快起來，這些土匪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你跪得再厲害他們都不會動容！”

方臨煦聞言看向周圍，之前緊閉房門不出的百姓們此刻居然全都出來了，他們眼中仍舊充滿着害怕，可是手中卻舉起了鋤頭、斧子之類的鈍器，看上去有些魚死網破的意思。

“你們要做什麼？想找死？”趙芹拔出了劍，随後他們身後的将士們也一一拔出了手中的武器，氣氛一瞬間變得緊張萬分。

“我們才不怕你們呢！大不了和你們拼了！”阿離怒道。

“都把東西放下。”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候，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來。

“村長？”

“村長！”

百姓們紛紛讓出路來，一位身形佝偻的老者杵着拐杖從人群讓出的路走來。

他的年紀約莫很大了，頭發不見黑色，整個人佝偻着不到方臨煦的半身。

“各位官爺遠道而來，舟車勞頓，不要再為了這些刁民動氣，氣壞了身體不值得。”老者擡起頭，露出笑臉，方臨煦這才發現他隻有一隻眼睛，而另一隻隻有眼白。

“你是這裡管事的？”方臨煦問道。

老者笑了笑，搖了搖頭：“曾經的越地隻是個破村子，幸得村民們信任，老朽曾任這裡的村長，不過現在越地已經不是村子，自然也沒有什麼村長了。”

“别假惺惺的了，村長爺爺的眼睛就是被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家夥戳瞎的！要不是阿舒姐姐，村長早就被馬踢死了。”阿離憤憤道。

“阿離，事情都過去了。”老者無奈地看向他。

阿離看了方臨煦一眼，“呸”了一聲别過頭去。

“稚子無狀，大人不必在意。既然今日是大人入主越地，若是不嫌棄的話，就由老朽來帶路吧。”老者道。

“賣國求榮的狗賊！當初就該一馬踢死你！”俘虜聞言唾罵道。

“你們和南朝軍都是一丘之貉，誰入主越地又有什麼區别！反正都會搶我們的糧食和衣裳，還要逼我們納銀子。”一旁拿着鋤頭的小夥子毫不留情地罵了回去。

“搶糧食和衣裳？納銀子？”方臨煦疑惑看向老村長。村長深深歎了口氣：“這不是在打仗嗎？可老百姓也要過冬，沒辦法，藏着一些，轉天就派人到屋子裡搜，一粒稻子都得收幹淨……官爺，老百姓家裡真的沒有餘糧了，你們不用再搜刮一遍了。”

原來紮西耶手下的糧食是這樣來的。方臨煦眼神複雜地看着眼前這些所謂的“刁民”，他們一個個已然餓得面黃肌瘦，在冬日卻僅穿着冬衣瑟瑟發抖，不用确認，這老村長說的話十有八九是真的。

怪不得紮西耶他們撤得如此果斷，原來是早已搜刮了個幹淨。

“老人家，你們多久沒吃上一頓熱飯了？”

老村長看向一旁被俘虜的稚蠻軍，又一聲歎息：“不知道，總歸挖些野草也能湊合，但能湊合幾日就看運氣了。”

方臨煦聞言當即看向趙芹，卻發現他也暗暗咬緊了牙關：“這是什麼父母官，簡直是一群土匪！”

“趙芹，将我們帶來的糧食摻水熬一熬，大冬天的，喝點熱的，暖和。”方臨煦說道。

“可是、可是咱們來得匆忙沒帶多少糧食……”趙芹實話實說。

村長從聽到方臨煦的話都震驚不已，他沒想到，還關心他們這些稚蠻人的居然是敵軍，他眼神複雜一時無語，等聽到趙芹的話才稍微緩過神來，忙道：“不必了不必了，不敢勞煩大人，隻要大人行行好，不要再逼大家納銀子了，成嗎？大家連飯都吃不起，哪裡來得銀子呢？”

“我們不是稚蠻軍，我們不會這樣做。”方臨煦拍了拍村長的背讓他不要那麼緊張。

“糧食的話不必擔心，我臨走時讓莊裡的兄弟們運了一些過來，過兩三個時辰大概就到了。”少女爽朗的聲音穿破層層戰甲傳來，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阿離先認出那人的聲音，瞬間崩得老高：“是阿秀姐姐的聲音，阿秀姐姐來了！阿秀姐姐！”

“劉、劉姑娘！”百姓們也又驚又喜，連忙迎上前去。

劉秀遠遠朝衆人揮了揮手：“好久不見呀，諸位！”

更讓阿離驚喜的是劉秀身旁的女子，他瞬間跑過去，圍着她團團轉：“阿舒姐姐竟然也來了！陳識哥哥也在！他們回來了，他們回來了！”

方臨煦沒想到緊緊是三個人就讓眼前這些人如此歡呼。

李熙俯身摸了摸他的頭，彎了彎眉：“好久不見，小阿離。”

阿離抱着李熙，聽見那三個字“哇”地就哭了：“阿舒姐姐，我和娘一起跟你回李莊，我再也不要留在稚蠻了！他們都是大壞人，都欺負阿離和娘親！”

林大嬸兒聞言偷偷摸了把眼淚：“阿離，不要為難你阿舒姐姐。”

她雖然這樣說着，可看着李熙的眼睛裡都是感謝和戀戀不舍。

不隻是她一人，四周這些百姓都是。

方臨煦忍不住側眸看向她，一身素衣，眉目溫潤含情，原來，并不隻他一人覺得她完美，她更是别人心中的神女。

方臨煦望着她：“最後還是勞煩了你。”

李熙輕輕搖了搖頭：“這些都是我的朋友，是我應該做的。”

所以她才會得知方臨煦要來越地時就派人備好糧食。

不是為了他，僅僅是為了這些掙紮求生的普通百姓，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