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騙不到李熙,方起征“啪啪啪”鼓起了掌:“李莊主真厲害,我們軍中确實沒糧食了。”
“果然如此。”這仿佛在李熙的意料之中,因而她并不驚訝。
“我知道李莊主不是壞人,也不是商人,畢竟壞人不會救人,而商人在缺糧的時候也不會繼續以原來的價錢售糧,戰火之下,百姓沒亂,有李莊主的功勞。”方起征說道。
李熙微微彎腰也靠在了一旁的紅柱子上,她擡眸看向燭火搖曳的房間:“方将軍不用給我戴高帽,你隻當我是個商人就夠了。”
“李莊主想要自保我可以理解,畢竟李莊有上百條人命,有上百張嘴巴等着吃飯,你要保護他們,我知道。其實,你能維持那個價錢繼續賣米已經很了不起了。”方起征扪心自問,在這種時候,任何有點别的心思的人都做不到,哪怕他可能無法這麼果斷決定,但李熙一個小姑娘做到了,她的确是商人,也的确是善人,這點無可辯駁。
“實不相瞞。這些天,軍中的确沒糧了,飯都熬成了粥,大夥兒都餓着肚子打仗。我不是想博你同情,隻是,你也應該知道朝廷的米為什麼會被劫走吧?你我身處同樣的位置,你應該能明白我,你我不吃飯可以,但不能餓着軍中将士,你我餓死無妨,但不能餓死軍中兄弟。”方起征垂下頭,難得推心置腹一回。
若方起征耍小心思,李熙倒可以和他周旋一二,最後揮揮手走人,但是,他竟說了實話,這讓吃軟不吃硬的李熙心中難免觸動。
她袖子下的手指一下一下緩緩勾着衣袖,眼中漫出思索的情緒。
日月堂為什麼劫朝廷的米其實顯而易見,無非就是他們想黑吃黑卻被李熙吃下了,但李熙打劫的其實是自己的米,對于李熙而言,這是物歸原主,所以她全無愧疚感。但是她沒想到日月堂居然會這麼喪心病狂居然敢劫掠朝廷。
但是……原來方起征知道這件事兒嗎?
不過細細想來,其實并不奇怪,呂縣自方起征來後就嚴密得跟個鐵桶似的,他恐怕早就把呂縣的人監視起來了,尤其是李熙這樣的人。換了李熙一樣會這樣做。但讓李熙覺得奇怪的是,那日米鋪當街殺了那麼多人,方起征居然沒出來阻止?
現在想來,恐怕他是故意裝作不知道,給她行了個方便。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不知不覺就讓她欠下了人情。
李熙沉默許久。
終于妥協般歎息:“算的。”
人情欠下了,她也心軟了,這局該怎麼解?
那就隻能還人情,順從心。李熙這一生總在賭,也不缺這一回。
方起征瞬間擡眸。
李熙直起了腰,思忖片刻,問道:“方将軍之前說……朝廷的糧食多久會來。”
“一個月!”方起征立馬回道。
“那我就幫你們撐過一個月。”李熙的聲音擲地有聲。
“當真?”方起征不可置信,他其實隻是想借一些米,卻沒想到還有意外之喜。
李熙微微颔首:“隻有一個月。”
“夠了。”方起征點頭。
就在此時,又一驚喜出現。
“哐!”
房間門被推開,陳識激動不已:“病人已無性命之憂!”
方起征整個人蹿起來,也難得激動:“賀大人沒事了嗎?”
“賀大人還沒醒,隻是暫時沒有性命之憂,還需好生靜養。”陳識說道。
“命還挺大。”劉秀見氣氛漸漸緩和,緩緩收起了自己的銅環大刀。
方臨煦的手也從劍柄上松開,他看向了一旁的少女,眼神複雜至極。
他的父親總被人稱為老狐狸,可是如今這隻老狐狸在她面前卻也被剖析得清清楚楚,不得不以實相告,她的聰慧他恐怕一生難及。方臨煦和方起征不一樣,他絲毫不覺得她可怕,隻覺得望塵莫及。
他欣賞她的聰慧,從前便立志要超越她,可如今,他隻覺得那是件不可能的事情并因此自慚形穢。
所以他遠遠望着她,絲毫不敢靠近她,也不敢與她搭話。
他看着她的側顔,美麗動人,他不自覺擡眸,遠遠望着他曾送給她的金钗,就好像陪伴她的人中也有他一樣。
注意到某人熾熱的眼神,李熙疑惑回頭,卻隻看見了少年低垂着的毛茸茸的腦袋。
少年低眉不語,仿佛自己從未在意過不遠處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