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頭牛都拉不回來的李熙和千呼萬喚哀嚎着不去的劉康終究還是踏出了城門，爬上那呂縣百姓都畏怕的深山老林。

劉康是什麼滋味李熙不懂，可站在山坡上往下望，故地重遊的李熙倒是覺得别有一番風味。

“繼續走吧。”李熙回頭看着一張苦瓜臉的劉康說道，劉康這回倒是沒有嚷着喊着要回去，畢竟都到這兒了，李熙那家夥肯定不放他走！

也不知道那家夥哪來的這麼大力氣，連他都拖走，這家夥看着小小一個，不會是什麼天生神力的壯漢吧？

劉康還在半坡胡思亂想，李熙就已經趁這段時間爬得更高了，劉康忙加快腳步：“李熙，你倒是等等我啊！”

等劉康上來，才發現這上面有好幾個人，穿着倒是髒亂，一看就是流民的模樣。而穿得整整齊齊的李熙就比較顯眼了，劉康一眼就看見了她，此刻她正站在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婆子旁邊，那老婆子拉着她跟她說着什麼，她皺着眉頭聽着，不知是因為老婆子還是因為老婆子講的話。

“怎麼了？發生啥事兒了？”劉康邊走過去問道。

骨瘦如柴的男人看見劉康，吃了一驚：“你看上去好像有點眼熟！”

一旁埋頭鋤地的女人擦了擦汗，聞言擡頭，她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嘴角還有傷，但她似乎認識劉康，一看見他臉上立馬笑起來：“哎喲，這不是康子嗎？上來有啥事兒啊？”

李熙看向劉康，搖了搖頭：“我正要上去，這老婆婆不讓我去。”

女人一聽噗嗤一笑，看過去的眼神有些嘲弄：“這老婆子就愛多管閑事，自己的命都活不好還敢管别人。既然那小丫頭非要上去找死，你放她走不就行了嗎，咱們爛命一條千方百計想活着，人家生得好卻千方百計想找死，你說你，救她不如救我咯！”

“哎呀，你别這麼說，她還是個孩子，她哪裡知道上頭有野獸，哪裡知道會死，好生把人勸回去也算做了件好事。”男人看了看女人，又看了看李熙和老人，眼中閃過不忍。

女人把鋤頭一撂，氣道：“行行行，就你們有善心，我不說了還不行嗎？”

劉康知道李熙這個倔骨頭肯定不會聽話，她是鐵了心要上去，而劉康嘛，都跟着她到了這裡，他還能跑？

一來劉康确實跑不了，二來他其實挺相信李熙的，李熙那麼惜命的人，應該不會直挺挺去找死。

與其勸說李熙下去，不如從這幾個流民口中得到點消息，上去後好應對上面複雜的情況。

于是劉康問道：“你們幾個天天在這兒開荒？這裡就你們幾個嗎？”劉康環視一周沒有見到其他人。

劉康的名字在流民裡面還算出名，男人聽說，以為是熟人所以沒啥心眼子就如實說來：“旁人都覺得天上不會掉餡餅兒，有好東西官府早就都挖走了還能等到我們，再加上城外每日有潲水糧運來，所以一個個都懶得來。我們幾個也是沒辦法，我體弱多病，翠英一個女人，還有鄭婆子手腳不利索，我們三個都是孤家寡人，搶又搶不過别人，隻能來這裡碰碰運氣。不過也算幸運，上面時不時會掉些野果子，雖然是開荒也不至于餓死。隻盼着有一日能挖出東西來，日子就能好起來了！”

“果子？”劉康一看男人腳下，果然有幾個爛果，爛果，底下墊着布，一看就是熟透了掉下來被人撿到一起的。

“都爛了，怎麼不上去摘？”劉康問道。

王翠英臉色一變，忙道：“哪能上去啊，上頭有兩個洞穴，那些果子都是那兩個野獸的食物，咱們要是上去，那肯定也成了它們的腹中之物！不成不成！”

老婆子拉着李熙不放，補了一段道：“而且一到黃昏我們就得下去了，不然它們會聞着味兒下來，可怕得很！”

“那你們有沒有見到有人下來，或者有人上去？”這話是李熙問的。

老婆子看了眼李熙，看向劉康，疑惑地問道：“是你家女娃子？”

“是，是。”劉康應道。

“那你得把這女娃子看好了，上面的野獸最喜歡吃這種香嫩的小孩子了。老婆子在這裡兩年了，上頭别說小孩子，就算你這種大人上去了也下不來，反正老婆子我見過上去的，沒見過下來的！”

劉康一杵，渾身打了個顫兒：“一個都沒有？”

“一個都沒有！”老婆子回道。

劉康立馬遞給了李熙一個害怕眼神，仿佛在說：“上頭沒人，上去會死，得不償失啊！”

李熙接受了劉康“貪生怕死”的眼神，認真思考了一下。

從利益最大化來講，應該止步，這沒問題。但是……

李熙想着又多問了句：“你們最近有感覺什麼不對勁嗎？”

“不對勁？”

“沒有。”老婆子和王翠英齊齊道。

倒是男人思忖片刻，猶豫着回道：“最近好像大白天經常聽見野獸的慘叫……算嗎？”

李熙立馬看向劉康，見劉康注意到後就朝劉康點點頭，劉康一怔，不明白李熙的意思，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看着她堅定的眼神，他下意識也跟着點了一下。

李熙便脆生生應道：“算！”

李熙感受到老婆子的力氣小了一些，趁勢撥開老婆子的手，往上竄了好幾步：“劉康，走！”

劉康：“？”

剛剛李熙看他做什麼？等等，她不會以為這就是傳說中的相視一眼達成共識吧？

劉康驚恐至極，邊說邊追李熙，朝她背影嚷嚷起來道：“不是，你聽我說，哎喲，您可别走了！”

“孩子，回來！孩子！”老婆子也驚呼不已，她叫不住李熙，想去拉又跑不動，她又急又擔心，忙看向劉康：“快勸勸你家孩子！”

結果她轉頭一看，沒想到劉康直接一跨步上去了，她痛心疾首得直拍大腿：“劉康，你也回來！”

王翠英望着那一大一小兩個背影，歎了口氣：“這世道，好言難勸該死的鬼啊！”

“李熙，你沒聽見嗎，上去了可下不來了！”劉康好不容易追到李熙旁邊，又勸了一句。

“我在這裡開荒兩個月，白天能聽見野獸慘叫的情況少之又少，他說經常，我懷疑裡面有人。”李熙解釋道。

“懷疑？你不能僅憑懷疑就把命搭進去啊！”劉康急忙說道。

“你要是怕你先回去……”說到這裡李熙忽地想起什麼，停下來等劉康與她并肩：“對了，我這裡還有二兩銀子，你給我存着，但是你隻能動一兩，剩下的許舒甯要我留着衣裳。如果明天早上我還沒回來，你就把地契和剩下的錢都給許舒甯，沒有買衣裳不能花他的錢。”

劉康看着李熙遞過來的銀子才知道她原來也沒有那麼足的信心，還有地契和銀兩，說給就給了？這是什麼意思，托“孤”啊？

劉康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那些東西先揣進兜裡，他抿了抿唇，不禁問道：“那你呢？真去送死啊？李熙，你聽我的，沒有人咱們想别的辦法，不一定非要那些人嘛，我看底下那四個人也不錯，将就用就是了！”

李熙隻是淡淡道：“我這個人命大，死不了。”

随後她就義無反顧往山上走去。

劉康被她抛棄在山腰，擡頭看着她頭也不回地往山上走去，她身後剛巧是半落的太陽，金與紅色光亮刺向劉康眼睛，将她照得看不清。

劉康氣得磨牙：“李熙，你煩死了！哼，我才不想陪你去送死！”

李熙越走越近林子，眼前的樹木茂密了許多。

她耳朵一動。

平日山上會出現窸窸窣窣的聲響，一出現李熙就走了，可此時她向着與平日截然不同的方向前進，那窸窸窣窣聲響之後的嘶吼聲便比平時更加響亮威武。

“吼——”

猛獸正要出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