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僅以天燈點亮的地下遺迹——光明手下星輝組織的總部,同時,也是輪回之子的藏身之所——茉莉沉默着把帶回的東西送歸這裡,順帶遠遠看了一眼輪回之子的狀态,确認對方毫無變化之後,她才轉身。
接下來,就是一些文書工作了,茉莉就近找了張桌子,擡手提筆。
不過,還沒等她真正開始動手,便先一步感知到了其他的空間能力波動。
是有人回來?
剛這麼想着,那人就現身了,她一眼看到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茉莉,顯然也很驚訝:“嗯?茉莉?今天為什麼會有死亡應驗的流程?應該沒有誰需要你處理才對……”
平時哪怕工作,茉莉做的也幾乎都是夜班,白天塞給她的,那全然是上面特批的任務,要經不知多少人的手,其中大多,都是内容麻煩且流程複雜的東西,有那情況,作為茉莉的半個領導,冰不可能不知道。
而茉莉顯然也清楚對方的想法,她掃了眼冰,平靜答道:“……隻是一起應急工作,不難,就差個收尾,我想,這沒必要去為難其他人,就順手幫着處理了……你知道的,我經常做這些。”
脫離死神繼任者的本職工作,茉莉也是個天選打工人啊,雖然在外面的名聲端是可怕,但在星輝内部,她也是個難得的老好人,幫過不少人處理工作。
比如最初,築夢師發現白喑的問題,上交給了冰,冰就直接順手拜托給了茉莉……
“你在說謊。”
聽到如此肯定的表達,茉莉下意識發出一聲驚訝的氣音,動作也停了一瞬,但也僅僅隻是那一瞬,她随後就繼續自己的工作。
旁觀的少女卻并不樂意就此罷休,她又說出一個她們都能清晰感知到的事實:“你很悲傷。”
“……”
“……原來你都可以看出來的嗎?”這麼看來,她真的很不擅長隐藏情緒呢。
茉莉注視着自己手中的東西,上面記叙着她一直以來操作運轉的一切……
她最終還是選擇閉上雙眼,不願再去看。
但是,哪怕如此了,她的工作依舊可以進行。
——這是很重要的事,是身為死神繼任者的職責,這些東西一定要有個人去做,而她是最合适的……
茉莉一直這麼對自己說着。
每一刻,她都向自己重申着那些東西的意義。
但是,冰卻毫無顧忌,直接打碎了這份幻想,她依舊相當直白,一如既往:“雖然不太明白原因,但既然很悲傷,為什麼不能不做呢?”
“……這是我的職責。”說到底,茉莉是一個非常敬業的人,就是這份工作,讓她有了存活下來的意義,而她,自然也會給出對等的尊重——哪怕再不願意去面對,至少手中的工作流程,她是能保證順利進行乃至于直到安穩完結的。
這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死闆。
冰熟知這人的性格,于是,她得以找到了合适的時機,下了一劑猛藥:“你知道的,光明招募來的那些人,他們是特殊的,并不會經曆這個世界的死亡。”
對他們來說,唯有痛,才是真實的。
“所以……”茉莉作為執行這一切的“死神”,對于這一點,雖然再清楚不過。
可在此時,她卻茫然了:“她……死了嗎?”
“死?不,并不能這麼說,準确來說應該是,醒了。”
“醒?”
這種說法對于存在于此世的他們來說,到底是太過奇怪,冰也清楚,于是,她花了很大功夫解釋:“她的靈魂陷入的是兩重的夢境,突破自我的界限,讓她醒了第一重,于是就有了真正屬于自己的實體化的肉身,得以撞在你的劍上,我猜在墜落之時,她早已看到,身邊的景色如過眼雲煙,迅速變化,如同一場真正的走馬燈……然後,你給予的真正的死亡,讓她醒了第二重。”
事實上,這個世界其實沒有東西能殺死他們,對于那些人,生和死,隻有擁有實體和沒有實體兩個區别。
但是,在這個前提下,獸神預測到的死亡同樣會應驗,不過,這其實是一個“送走”的流程。
後面的内容不必她多說,茉莉也能明白:“……所以,這世間一切,于她而言,皆是幻夢一場,我,助她蘇醒,則是……”
到這裡,她再也說不下去了,張張嘴,卻無法發出聲音,她看向眼前的空茫,神情哀傷,連呼吸都是發顫的……
旁邊如冰雪一般的人不知該怎麼寬慰,也隻能冷冰冰說出一個事實:“她會記得你。”
“不……”茉莉好似很迷茫,但又在那一瞬間完全明白了:“她不會記得我,而是會記得,死亡。”
沒有“茉莉”這個個體,隻有死亡帶給她的,痛苦,以及生的希望……
就如同母親在最初帶給她的——那人給予了她生命,給予了她力量,讓她生而為人能行走大地,能在遙遠的雪國存活,直到,有異邦的旅人發現她的足迹,把她帶離了那裡,為她揭示自己的命運……在那之前,她一直是靠母親的恩饋活着。
但她卻從來沒有真正見過母親。
她不知道那人是何模樣,隻能從隻言片語的傳說中短暫窺見對方的形貌,但那其實也完全源自于想象。
——她的母親非常愛她。
這是一個顯而易見的推測,但到底隻是個推測,沒有誰能去證實它。
真是非常可悲的事實呢。
但茉莉的生命中,也隻有這些可悲的事實,她是因死亡的饋贈活着的,天生與詛咒同行,除了這些,她一無所有。
對此,被世界鐘愛,奪造化而生的冰就完全不了解了,她曾面對的,可從來不是這種實質為愛的饋贈的,帶着血色的詛咒……反而,曾有太多的人以愛為名來剝奪她的力量,一步一步分化她。
到最終,她甚至連一對完整的眼睛都保不住,隻能用着殘缺身體存活……
她自然不懂茉莉為何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