詛咒之子……
那眼睛直白昭示着她的身份,但到此時,卻早已無人得見。
她的鞋跟踩在光可鑒人的地面上,從頭至尾,沒有發出哪怕半點的聲響。
四周同樣靜默喑啞,唯獨地面上的血液,還在緩慢流淌……
茉莉就這麼落到了這處幻象之中,但是,卻無法阻止哪怕任何事。
幻象是靜默的,映着過去的畫面,不受控制。
她也隻能在遠處旁觀,直到某一個合适的點,由她來幫忙完善這場戲。
茉莉不喜歡這樣的場景。
她在畫面中是如此的無力,一如當年。
在那個人死去時,在她被強行催生出來時,她也是同樣的無力,什麼也做不了,隻能旁觀,隻能看着。
她的出場是靜默的,要麼格外虛幻,要麼格外真實——仿佛和周圍的場景不在同一個世界——好似她無論做些什麼,都無法激起哪怕半分漣漪。
茉莉并沒有如對方想象中那般哭,就像當年,她也沒有哭泣。
她看着對方的……“遺體”,沉默。
她想。
現在那人該知道了,名為茉莉的孩子,拿着的并不是刀,那是一把由詛咒映射的劍——茉莉的紫瞳,從一開始就是由枯萎的生命締造的,她身上的那道與世界強關聯的核心法則,其實從最初也是壞死的,其他人或許還有的商量,但她,确實從生來就是一個徹底的詛咒之子。
——用母親的生命催生灌注成一個永恒不變的模樣,誕生就帶着邪惡,與詛咒伴生而行……
一如她的頸間,那個往常都與眼睛一同被遮擋的地方,去掉掩蓋之後,是邪異詭谲的豎瞳紋路。
無論是誰,大概都是一看便知,那是“惡”的具現化。
而那把劍,便是從那豎瞳中抽出的,整個就是用詛咒塑造的邪器——它如傳說中那般,碰到鮮活的血肉,便會使之直面死亡,血液流盡的那一刻,其他的一切也會随之風化,隻剩下森森白骨,那是她來過的證明。
這是與茉莉相關的所有秘密。
其實她是不準備隐瞞的,來到這裡,她已經做好了坦白的準備。
可這些,白喑也再沒機會知道了,因為從頭至尾,都并不是“死神”殺死了她,事實上,早在那之前,她就已經死去了,也醒了……
至少這一刻,她們徹底錯過了對方。
雖說的确是她們一同完成了這個結局,但這故事的兩個主角,在這一幕,卻是真的沒有打過照面。
她現在該做什麼呢?
是完成對方的“遺願”吧……
她一步一步向那邊走去,直到走到合适的距離,然後,她出劍,直指對方。
這便是預言應驗。
沒有轟轟烈烈,隻有無聲的沉默。
那孩子悄無聲息地來,終究也是悄無聲息地去了……
……
不久後,地面就有了動靜,這個籠子緩慢升起,在合适的距離,自上而下裂開,然後它們落下,延展,成了一片真實的土地。
果然……
茉莉想,果然不是“死神”殺死了對方。
那人是自己選擇的死亡。
“死神”,同樣别無他選。
不過這都不重要了。
在一瞬間的靜默之後,茉莉看向遠方。
在那裡,有一抹亮眼的色彩,粉嫩嬌弱,但卻堅強破土而出,掙紮顯露于這世上。
那是一顆,以某人的噩夢為食,新生的櫻花樹。
夢櫻——
花瓣散落,追随世人離開,哪怕本體早已瘋狂,也依舊能迎來新生嗎?
就如同那在此地消逝的少女,就如同,她……
在這一刻,茉莉忽然又一次想起了她那隻有一面之緣的母親,想起了對方的話……那人的生命在她面前枯萎,所有的生機都流向了她。
那人在最後,也對她笑着。
她沒有對死亡的厭惡排斥或是恐懼,隻是笑着,對她默念:孩子啊,你要活着。
像是遲來的成長悔悟,茉莉覺得自己好像能理解那人當時的心情了。
有一瞬間,她也想對那消失的少女說出這句話,她看向眼前的虛無,視線并沒有真正的聚焦,而是空茫茫一片,但她就好像透過了層層封鎖,真的看見了那個人。
她在許久之後閉眼,屬于災禍的紫光被盡數掩去,而後,她輕聲念出的,是母親未竟的言語:“……你要活着。”
話語包含期冀,如同祝福——哪怕被“死神”念出,那也是一個純粹的祝福。
她想。
不論怎樣,那人首先都會活着吧。
如同夢櫻。
如同,她……
……
——無可阻擋的,不隻有排山倒海,還有,萌發的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