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其實我能理解我那個母親的行為。”
這可不是随意共情,哪怕真的設身處地,甚至把自己也加入其中,白喑還是會這麼認為:“她當時确實應該盡快離開,不然,隻會拉着所有人一起受苦,及時止損很有必要。”
那樣的一家人聚在一起,互相糾纏,互相折磨,除非變成瘋子或者傻子,否則根本活不下來……
“想象一下,如果真的要看着她為我留下,為我受苦……我,我大概會更難受吧。”
那樣,就連夢中的天使都不會有了……
那種畫面,實在太悲哀了。
但事實就是那樣,因為,在那種情景下……白喑她大概根本無法想象,世界上還有誰會過得很美好?
“而離開,她當時也确實沒有能力把兩個孩子都帶走……”
“隻從她的精神狀态來說,她也該帶走白夜,而不是我。”
白喑知道的。
“因為我是一個女孩子,和她同樣的……”
“她本來就受了很重的打擊,如果還有一個我在身邊,那她隻會不斷幻視,聯想到她自己,再想到我身上的血脈,從而想到她恐懼的源頭……”
她隻會在不斷的内耗中越來越消沉頹廢,而看不到明天和希望……
“但白夜不一樣啊,他有着能治愈人心的能力。”
這點白喑甚至親自體驗過了,說實話,那是一個非常美好的人,甚至無法激起她的嫉妒。
“而且哪怕不被喜歡呢?看到一個男孩子,也隻會聯想到他的父親,從而産生厭惡,但也僅此而已。”
甚至,可能連這一環都不會有,因為,白夜本身是很好看的,他,他們,其實都更像母親,而不是父親。
“據說,白夜最初扮成女孩子,就是為了哄母親開心,那人總是想着,她還有一個女兒在某處受苦,一旦想起就會傷心難過以淚洗面……”
“當時的白夜大概不會理解吧?但他知道,母親是想見見她的女兒,于是,他就把自己打扮成了那個樣子,用着别扭的心态穿上裙子,然後走到母親面前,努力笑着,想讓對方也開心起來。”
“那個時候他可沒有所謂的技術啊,别說化妝了,他隻是最簡單的換一件衣服而已,還穿着自己那格格不入的球鞋,頭發也是短短的樣子,那畫面,或許還有點滑稽可笑?”
“不過,不論過程如何……他就是把母親逗笑了,目的達到了。”
——那是白喑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事,她能學會很多,但,無法帶給人歡笑。
“而從那以後,他們兩個人就約好了,為了彼此,好好生活。”
“這是白夜告訴我的。”
說到這裡,白喑輕輕一攤手,故作無奈。
對于那位,她又能怎麼辦呢?
她連嫉妒都不曾有,更别說其他更為負面的情緒了……那種東西,别說直指對方,光是在那人面前拿出來,都會覺得羞愧吧?
“他确實是一個非常溫暖的人,有着治愈人心的魔力。”
是的,是魔力。
“我能理解母親的所有行為,甚至知道,留下的隻能是我,不然,隻會出現更可怕的事。”
“哪怕從我的父親這邊說,也是這樣的。”
她的确很讨厭自己的父親,對方的行為也的确在她心上留下了很深的傷痕。
但是……
白喑暗自苦笑:“因為我是一個女孩子,是他的親女兒,所以……其實,他并沒有對我做過很過分的事,還保有了那僅有的一點道德底線。”
“可如果,留下的是白夜呢?”
想想他們那些令人作嘔的偏好和點評……
“小男孩不會出任何問題,他們的腿甚至還要更漂亮一些……”
而白夜的長相,又是真的無可挑剔。
他現在都已經是這樣了,想想少年時期的他,大概隻會更精緻,也更雌雄莫辨一些?
這很危險!
他是絕不能留下的,不然甚至活不下來!
“……”
“話是這麼說……但是,你甘心嗎?”
林霧看着這人為各種人開解辯護,哪怕,那些人的幸福,全部建立在她的苦難之上……
最終,她還是沒忍住問了這麼一個問題:“你就沒有想過嗎?為什麼就要是你呢?為什麼偏偏是你去面對這一切?”
你也隻是個無辜的孩子啊……
“……”
那當然是……不甘心。
怎麼可能會甘心呢?
她并不是什麼無情無愛的神,經曆各種磨難都不會痛……
白喑也隻不過是一個略有些悲慘的普通人類,她無法去嫉妒白夜,但羨慕總歸是有的。
她也總會在孤身一人時仰望星空,向天上的星星許願,祈求訴說自己的想法。
她也渴求一個回應……
于是,一個本身無信的人,守在夜空之下,日複一日,如同沉淪在黑暗中的人渴望着太陽。
想到這裡,白喑沉默了,她忽然覺得,好可惜啊。
——這裡看不到真正的天空,更不會見到月亮……
不然,她一定會擡頭,向月亮問出這麼一句話:“确實啊,為什麼是我呢?”
……
之後是一個無眠的夜,因為那個無解的問題,沒有人再說話。
白喑陷入了沉默。
林霧則守在旁邊,不發一言。
紛雜的聲音也在某一刻沉寂,腳步聲,鐘表走針時的輕微異響,甚至是風聲,都逐漸遠去,直至消失。
就好像象征着那位牽動起這一切的人,她的内心重新歸于平靜。
這其實是一件好事,但是,沒有解決的問題,隻會被再一次封鎖,現階段短暫地解開束縛,并不能對将來直面苦難的那一刻産生任何幫助。
她還有很長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