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場景,白喑看到了——是和她之前第一次從尤西斯的夢境中出來,和那時差不多的情形——她能看見,茉莉卻感覺不到。
單一的視角,很不妙呢……
不過,在她明白這個事實之後,那些挑撥手段還能起作用嗎?難道這次對方要考驗的是茉莉?
畢竟就她這個樣子,管對方怎麼想,她都可以在這裡冷靜分析,哪怕驚慌失措怕得要死,可能都表現不出來……
離間她這樣的人,确實沒什麼用呢,更不會有趣味性。
自嘲笑過一聲,白喑的神情再一次變得毫無波瀾,冷漠決絕到讓人似曾相識——在不久,或者是許久之前,這樣的表情也曾出現在茉莉身上。
所以,她們是同樣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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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受了傷的婦人在雪裡跌跌撞撞,她的身上不斷有血淌下,形成一道刺目的紅……
而在她的背後,有什麼東西正在跟着她。
危險,恐怖,宛如一道鬼影……那個獨屬于夜間的神,傳在人們口中的“死神”,就在那裡,等着收割她的生命。
她很怕“祂”。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實。
不隻是她,每一個罪人,甚至曾經犯過錯的人都會懼怕。
就是不知,他們怕的到底是死亡本身,還是,直面死亡那一刻的恐懼……
終于,又一次,她跌倒了。
她癱坐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了……
……是了,之前就有人和她說過,她要死了,現在的這些,也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死亡就在那裡,緩慢逼近,看着她拼盡全力掙紮,卻毫無用處。
——對方不會動搖的。
她想。
那樣的存在,怎麼可能被她這樣的家夥說服?
但是,當她真的看到那個傳說中的形象時,她還是開口了,下意識就是求饒,甚至為此,不惜編造了一套謊話:“不,不要殺我!”
婦人大概是因為懼怕吧,她瞬間就哭了:“我隻是想,隻是想去照顧我的孩子,他,他還太小了,在這種地方是活不下去的,我想讓他活下來……”
她已經很久沒哭過了,也已經很久沒有想過她的孩子了,但是,這一次,她卻無比真情實感,也不知是代入了何種情緒。
她明明早放下了那些才對,但卻入戲了……
婦人艱難地擺正姿勢,顫顫巍巍向對方磕頭,一下,兩下:“死神大人,饒了我,救救我的孩子吧!”
直到,她感覺到了劍尖觸上臉龐的冰冷。
她擡頭去看,看到了那人的眼睛——和她的劍同樣冰冷的瞳孔中,映照出的,是滑稽可笑,醜态百出的,她自己。
這位似神似魔的審判者,無動于衷:“這是你的願望嗎?”
她熟練念着判詞,并無奚落,也并無同情:“你知道嗎?其實你的願望很醜陋,并且已經完全暴露在我面前了,說得再冠冕堂皇,你隻是想活着而已,像你這樣的存在,我見過太多太多了。”
……是啊,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這麼被騙呢?
所以說啊,她要死了,哪怕多出一條路,那也是一條死路罷了,并無區别。
“是啊,我隻是想活着。”
婦人笑了笑,像是在自嘲。
話都說到了這一步,她也沒有了僞裝的必要,隻是一瞬間,名為怯懦恐懼的面具就被她丢掉了。
其實,如果沒有那些算計和擺弄,沒有一個更強大不可反抗的存在來安排她的人生……她應該是一個很危險的人才對。
畢竟,很少有誰能做出那樣的決定,哪怕那是錯的。
可惜,從最開始,她就隻是一個被磨平尖牙和利爪,被關在囚籠中養成觀賞物的獸,她沒辦法再去反抗了,隻能按照既定的戲碼去演,直到演出既定的結局或者被廢棄……
她一直是知道的。
失去血親,失去自由,乃至于後來又失去選擇的機會。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又為什麼走到這一步?
“……”
“死神大人,沒有誰比你更清楚吧?”
婦人仰躺在雪地上,這樣的姿勢似乎是能讓她舒服一些,于是,連同說話都暢快了:“我做的其他的一切,都隻是手段而已……唯獨生命才是目的。”
她向着對方發問,也像是審問自己:“我隻是想活着而已呀,這有什麼錯嗎?”
她當然知道她做的每一步都不對,但是,相比于自己活着,那些都太輕了,良知,親緣……那些都太輕太輕了。
她的孩子會叫媽媽的時候,她或許也是感動的吧,她大概也曾喜歡過他……但是,她就要死了,相比起來,那一聲稱呼,實在是太輕了……
茉莉看着這人許久,然後才做出評價:“你想活着沒有錯。”
這是人之常情,每個人都會想的。
“你可以為之努力,直到擺上你能拿出的一切籌碼。”
——複活術本身沒有錯,如果那是錯誤的,最開始它就不會被允許傳播。
光明能拿出它,人們會發揚它,都證明了它的無害。
“死神”所謂的收割,也隻是在合适的時間引渡靈魂去到應去的地方而已……
這個流程本就是完全公開且透明的,并不是多麼恐怖的事情。
從頭至尾,都沒有人去質疑複活術本身。
在條件允許的範圍内,你當然可以做出任何操作,直到達成想要的目的……
“但,生命不應該是代價。”
她做錯了什麼呢?
那就要問問那些因她而死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