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府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庭院布景走的江南山水那一套,窗景巧妙,四時景色不同。
虞婵想起她幼時的虞府,思緒萬千,虞大人在朝時常宿官署,家裡的大小事務都由父親打理,虞府有此景緻,也是多虧了父親。雖然父親并非她的生父,虞婵對他還是很尊敬的。
虞婵立在書案前,耷拉着腦袋,等着面前端坐的女子訓話。虞淮南五官勻稱,皮膚白皙,眼有細紋,瞧不出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的痕迹。
虞淮南:“玩夠了才曉得回家。我看你這心思飄到十裡地開外,早就忘了還有兩月就到春闱。”
“母親,我沒忘。”虞婵狡辯了幾句。
虞淮南靠坐在椅子上,頭疼萬分,揉着眉角:“我聽你妹妹說,你昨日去了趟眉府?”
虞婵遲疑半刻:“我探望親友,有何不妥?”
“既是探望親友,你可見着若水那孩子了?既是沒見到,那就不是探望親友,而是刺探情報、藐視天威。”虞淮南言辭激烈,拍打着桌子。
“我沒有。”
“你有。”
母女對峙,虞婵敗下陣來,嘭嗵一聲跪地:“女兒知錯了。”
虞婵九歲入宮,雖為太女伴讀,待在東宮的日子屈指可數,更多時候她是被關在一個名叫“青鸾台”的地方,過着刀尖上舔血的生活。七七四十九人,留下來的就是太女的暗衛,亦是先皇臨終前賜給皇太女的四十九把刀。
這四十九把刀,就連聖上也不知道他們的存在。
武是虞婵從實戰習來的,文卻是虞淮南手把手教出來的。為人處世的道理,虞淮南碾碎了讓獨女銘記于心。
可惜虞婵主意大,專注離經叛道,她說的一概不聽。如今闖下大禍,虞淮南氣得心口疼。
“聖上生性多疑,恐怕早就猜到先皇留了一手,眉府那就是釣魚的餌,你自個好端端地撞上去,你是嫌你娘我活得太久,還是嫌玉川的人死的不夠多。若聖上知道了,你以為他能容得下瑞王,容得下我們玉川?”
“母親莫急,且聽我慢慢道來。”
虞婵解釋:“女兒知錯,知的是讓母親擔憂的錯,而非刺探情報之錯。母親在外素有清正之名,眉侍卿亦是如此。虞家此刻不去探望,聖上隻會覺得虞家有意在避嫌什麼,反倒生疑。母親不便前往,便由我代勞,既合乎規制,又合乎聖上對虞家的看法。”
虞淮南:“這些廢話何須你來告訴我。今時不同往日,若是皇後活着,還可以大事化小過去。可皇後逝去四年,聖上性子越發暴戾,去年聖上隻因夢見舊怨就将刑部侍郎下大獄,如今那人吊着一口氣等死。朝廷人人自危,你叫我如何不急?”
虞婵:“母親是因此才告病緻仕的嗎?禦史忠言逆耳,怕是早就把聖上得罪透了。可這三年聖上并未向虞家發難,更沒有像屠戮其餘八川一樣,把玉川三姓趕盡殺絕。母親,聖上若非明君,先皇又怎會把江山交于他?”
虞淮南語氣緩和下來,“可人總是會變的。明月,帝王心術你我不可猜。我隻求玉川全族能夠明哲保身,退隐江湖,不再摻和這朝堂之事。可先皇偏偏選了你扶持瑞王,玉川氣數全系于你身,行差踏錯,那就是萬劫不複。當年我沒得選,如今你也沒得選,命,都是命。”
“……”
晚膳時分,父親甯原特意給虞婵做了一桌子菜,一是為了給女兒虞婵接風洗塵,二來他聽這母女倆在書屋吵了一下午,打算借此機會讓母女倆把話說開,一家人和和氣氣。
“明月你不在的時候,你娘天天憂心你在甕城吃不好穿不暖,特意給書院送信,讓山長多照顧你一點。”
虞淮南給自家丈夫夾了一束青菜,甯原領會到意思,轉移話題。豈料他好心辦壞事,哪壺不開提哪壺道:“我聽清泉說,你在甕城認識一個叫易江的孩子,改日帶回家裡讓我跟你娘相看兩眼。”
虞淮南倒吸一口氣,反對:“看什麼看,八字沒一撇的事。”
甯原幹笑:“這不,女兒喜歡那孩子,我聽清泉說,人挺好的,家世也清白,就是木讷了一點。”
“呆頭呆腦,迂腐書生。我瞧着清泉都比那小子好,說話敞亮,八面玲珑。”
此話一出,虞婵覺察出什麼不對勁:“合着二哥一直在跟你們通風報信。”
虞淮南:“對,你娘我就是讓你二哥盯着你,怎麼了?”
“沒怎麼,您開心就好。”
虞婵氣不打一處,埋頭吃飯,她就說呢,母親怎麼會知道她在甕城養外室的事,原來是二哥告的密。等谷清泉回來,虞婵定得找他問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