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虞明月。”她感受到身旁有人蹲下,那人似乎剛從雪地裡來,身上帶着融雪的清冽,若是佳人入夢,她願此夢長久。
易平川伸手想要把她扶起身:“你不該聚衆議論安王是非。”
“夢醒了,佳人還是不說話好些。”
“什麼?”
虞婵避開他的手,利索起身,易平川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愣在原地。
他在堂外等了許久,風雪粘濕他的鬓角,帽檐冰冷凍得他頭疼。易平川看着漫天白絮,軀也漸漸麻木,明明隻要在裡面等待就可以免受寒氣侵擾,可虞婵還在裡面。一想到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而他卻無法回應,那一瞬間她眼裡的失望讓他難以忍受。
他不想别人誤會,所以不敢。隻有沒人的時候,他才敢光明正大的望着她。
“外面冷嗎?”虞婵苦笑一聲,拍了拍他身上的風雪,又彎腰拿起外袍給自己披上:“給你的那件外袍與我這件不一樣,别人看不出來的。”
虞婵外袍上的海棠花開得明豔,正如她本人一樣。她贈給他的那件上繡的是青竹,易平川自然知道不一樣。
易平川錯愕道:“我隻是……早晨走得急,忘了。”
她笑着點頭,挽着他的臂彎:“旬假你能不能來舊棠居陪我?你若是走不開要照顧易伯,我也可以去找你。”
“随性而為,終歸會害人害己。虞婵,你我同窗三載,山長于你我有恩……”
虞婵:“你是不是想說‘君子不立于圍牆之下,當謹言慎行’,你怕我連累山長,也連累你?”
不是的,他不是這個意思。易平川卻說不出任何話來,一旦虞婵認定的事,他怎麼解釋都無濟于事,還不如不解釋。
明明以前的他們不是這樣的。
不知何時,堂外的大雪停了。虞婵喪着一張臉,推開易平川,獨自離開。易平川徒留原地,心裡很不是滋味,面色蒼白。歸根結底,不過是生處此方天地的易平川還太過渺小,他心憂日後虞婵因口無遮攔生出事端,而自己無力護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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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婵回到齋舍後,三下五除二把外袍丢榻上,自己坐在炭盆邊烤火。
謝無憂悄悄進屋,從後面抱住她,大聲吓她:“哇!”
“哇。”虞婵十分敷衍地糊弄她,順勢抓住她冰涼的手捂在手心,“多大人了,還玩這個。”
“本姑娘就算是七老八十也還會是童心未泯,到時候你我成了老婆婆,我更要逗你玩。”謝無憂說着自顧自笑起來,轉眼見虞婵眉宇間的淡淡憂愁,有道:“明月,你笑笑嘛。自打那封家書來了後,我就沒見你笑過了。”
虞婵咧嘴笑了笑,“怎麼會,我不是天天都笑臉相迎嗎?”
“不對,你以前是發自内心的笑,現在是苦笑。”謝無憂到底是心細如發,同寝三年她對虞婵知之甚少,卻把虞婵視作好友。
虞婵:“我隻是舍不得這裡。”
離春闱還有幾月,母親卻修書一封,托人将信送到姑姑手中,讓她整頓好自己的事後趕回京城。虞婵待在甕城的時間不多了,日子是掰着指頭數着過,那位催得急,她越發的心煩氣躁。
這三年好似鏡中花水中月,舒服得不像話。
謝無憂若有所思,反握住她的手:“旬假過後,書院就要放學子進京趕考,确實是到了分别之際。這麼說起來,我也有些舍不得。”
“你不是甕城人嗎?可以随時拜見師長,更何況你姐姐不是講書嗎?書院可以想來就來。”
“虞明月,可我舍不得你呀。”謝無憂有些無奈道,虞婵很少同她提起自己的家事,謝無憂隻知她獨自一人從京城來,住在城西舊棠居,在衛所有一個武藝超群的姑姑。
剛認識虞婵的時候,謝無憂挺佩服虞婵的,一個人騎行千裡求學,放在謝無憂身上是想都不敢想的。
虞婵抱了抱她:“春闱時不就能見到了嗎?到時候你住我家,我騎馬帶你去看滿山紅葉。”
謝無憂:“好,我還要吃京城的燒鵝。”
“謝姑娘,你就這點追求啊。”虞婵打趣她,同窗之誼值千金,她可以給她更多。謝無憂至純至性,世間難得。虞婵喜歡這樣的人,心裡打算着若是謝無憂想在京城落腳根,自己定會盡心盡力。
可惜,不是誰都像謝無憂這般對自己推心置腹,毫無猜忌。
“易平川,我倆真的是情淺緣薄嗎?”虞婵在心裡想着,念着,最後化作一聲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