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着光,面上看不出什麼神色,語調平靜,陳姑剛發洩了一通,此時力竭,聲音也弱了下去,“是,老奴想等少爺回來再告訴你們。”
說着她又哀戚了起來,“但老奴如今等不了了,老奴不能眼睜睜的看姑娘犯錯啊!”
姜葛站着未動,她語氣幽幽,沉聲開口,“你并沒有想過要告訴我。”
陳姑頓了一下,“我怎麼…”
姜葛打斷她道,“你想等阿協回來後單獨告訴他,你想讓他心中有恨,等他終有一日年紀大了再複仇。”
“你從未信任過我,若你有心,你有無數次機會可以道出實情,但你害怕我對阿娘無心,若我不願意丢掉這個假身份,你說出來後我為了隐瞞将你一同殺了也未可知。”
陳姑嘴唇哆嗦,被道出實情後隻怔怔然看着她。
“但你如今幾番試探,知我真心尊重阿娘,便意圖先等我找到阿協再伺機報複。隻是你沒想到我與阿兄關系更加密切,你害怕若我真和阿兄在一起,會再不顧及往日情分,所以如今才驟然阻止。”
“你以為你對阿娘忠心,但你瞻前顧後害怕惹事,你一邊不信任我一邊又要靠我籌謀,阿協年紀那麼小,但你為了你的私欲卻硬是要将仇恨加在他身上。”
“事情對錯自有定論,但是你不配用阿娘的名頭拉旗做虎皮。”
陳姑從地上支起身體,喉嚨漏着風,對她的話反應激烈,“你本來就欠夫人的!你這個……”
還未說完便被姜葛拿了一把匕首抵住脖頸。
咄咄逼人的聲音刹那間消失。
“若我找到真正的姜四娘的死因,用你一條命來換,你答不答應。”
陳姑被震到,幹枯下垂的眼睛睜的極大,“你,…你不能。”
姜葛說,“我沒什麼不能的。”
陳姑突然就沒了聲音,她不怕死,可不能現在死啊,殺死四娘子的兇手還活着,她有什麼臉面下去見夫人。
姜葛把匕首收回,“我看在你辛辛苦苦服侍阿娘一場不取你性命,但若以後你的胡言亂語有一絲傳到阿協耳中,我定不會饒你,明日我就派人将你送回姜氏。”
說着也不再看她,轉了身,将陳姑留在原地,徑直往内屋而去。
……
姜徽跟着姜葛走進裡屋。
入了夜,外面天已經黑了下來,烏鴉泣血般聲聲的叫着,聲音戚戚,透着股隐秘的不詳。
他将門合攏,回身就隻見姜葛坐在窗邊的矮塌上,室内沒有點燈,隻有淡淡的星輝透過半開的窗扇打在人身上,像是有一層厚厚的霜模糊了女郎的眉眼,姜徽看不清她面上的神色。
他走過去,坐在她身邊去抓她的手。
姜葛把手抽出來,她将腿蜷起來抱膝看了一會窗外,半響後才問道,“姜四娘的死,真的與你有關嗎?”
姜徽看着她,感覺兩人中間像是突然被築了一座無形的牆,他心中慌張,但還是開口,
“是。”
“為什麼?”
“因為…”
姜徽偏過頭,微光照的他半邊臉的輪廓清晰而細膩。
“她知道了一個秘密,”
姜徽語氣澀然,說了一句便沒有再說了。
看,原來兩個人都有不能啟齒的東西。
“難怪你第一次見我就知道我不是真的。”姜葛低聲陳述。他們的開始其實就來自于一個謊言,姜徽并不是好奇才對她關注,隻是因為他清楚的知道原來的姜四娘死了,他不知道那個出現的新的有什麼目的,還知不知道那個秘密。
姜徽精神像是被抽幹的湖水一般,空空的,
他知道這件事終究會在他們之間置下巨大的隔閡,若是再來一次,再來一次他還會那麼做嗎?
應該是會的,他的手腳冰涼,若是再來一次,他隻會把那個老仆一起處理了,讓她再不能在姜葛面前胡言亂語。
他的俊雅的臉上帶上掙紮的痛楚,沒有辦法,他不得不那麼做。
幼時,他并不經常注意到以前那個怯怯懦懦的姜葛,但他仍是一個會關懷家族裡弟妹的兄長,所以在他走在園子裡,遙遠的看見一個小女郎趴在假山邊的時候,第一反應想到的,便是那裡太危險了,稍不留神就會跌入湖中,該過去讓她下來。
哪知道湊近時卻同時聽到了他母親的密辛。
原來姜淑并不是父親的孩子。
姜徽早熟,很小開始就認清自己的位置,他先是姜氏的嫡子,再是氏族的子弟,單純作為他父親的兒子已經要排到很後面。
所以當他知道這件事之後,第一反應不是憤怒,不是悲傷,而是這件事絕對不能再讓别人知道。
而那時,小小的姜葛就站在他的前面。
後來姜徽也曾派人查過那時去過假山邊的人,裡面并沒有陳姑的影子,所以以為事情就那麼結束了。
可過了幾天,他的四妹,那個早該溺死在湖水中的女郎居然又重新的出現在了所有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