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玉以為這頓飯安排在晚上,但關簡一直跟着他來到地下停車場,直到他掏出車鑰匙才出聲問:“你要開車嗎?”
他從車窗上看見關簡的倒影,一直跟他保持兩步遠的距離。
宋嘉玉還保持着商業模式,這時候主動開車,似乎的确降了氣勢。
于是他把鑰匙收起來,走過去和關簡并肩站着:“那你開。”
關簡意外地好說話:“行,聽你的。”
目的地是一家宋嘉玉常來的餐廳,他很快點好餐,關簡沒看菜單,跟他點了同樣的菜品。
這時候關簡沒戴口罩,兩人面對面坐着,宋嘉玉才發現他和關懿長得一點都不像。
關簡的眉眼更加柔和,皮膚也更白。但氣質上顯得有些陰郁,特别是盯着人看的時候……
他又露出那種宋嘉玉道不出的神色,跟記憶裡的少年有很大出入。
宋嘉玉不是話少的人,此時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好在菜品很快上桌,打破了詭異的氛圍。
吃完前菜,關簡突然開口:“你不記得我。”
宋嘉玉擡頭看去,用了半分鐘的時間,辨别這是陳述句還是問句。
關簡沒有催促,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臉上。
“我記得。”宋嘉玉擦了下唇角,“好久不見。”
七年未見,的确過了很久。
想起往事,宋嘉玉自在了些,又問:“我回國後,你在Y國過得怎麼樣?”
關簡喝了口水:“還可以。”
宋嘉玉聞言點點頭,喝了一口甜湯。
他回國後換了幾次号碼,所以不清楚關簡有沒有找過他。關懿跟他弟弟不熟,自然也沒有提過這些。
乍一看關簡現在的樣子,宋嘉玉心裡湧上一股微妙又不可思議的感覺。
畢竟當初剛遇到關簡時,這人落魄得像個流浪漢。
當時他還奇怪,哪有家長送孩子出國,一分錢都不給的?
看他那可憐巴巴的樣,宋嘉玉心軟,分了間倉庫給他住。
關簡在他家住了半年,到可以打工的年齡,便攢錢搬了出去。
宋嘉玉分神想着,再次不經意地瞥到對面的男人。
變化還真大。
“你要結婚了。”關簡跟着喝了一口湯,皺皺眉沒再碰,“為什麼?”
宋嘉玉的婚約傳了這麼久,還是頭一次被人問為什麼。
聯姻這事不難理解,旁人就算再好奇,都不可能跑到他面前多說什麼。
除了恭喜還是恭喜。
至于别人到底是怎麼想的,宋嘉玉管不着,也不在意。
但關簡問得認真,輕飄飄一句“為什麼”,似乎認定他這樣做是有原因的,而絕不是出于愛情。
宋嘉玉差點被繞進去,他笑了一下:“結婚能有什麼為什麼?”
關簡一直看着他,有幾秒鐘沒出聲。
半晌後,關簡又喝了一口甜湯,低頭時發尖掃向眼尾。
“他沒有你想的那麼好。”關簡垂着眼說。
宋嘉玉懷疑是自己聽錯了:“誰?”
“關懿。”關簡直呼其名,坐直身子說,“他卑鄙無恥。”
宋嘉玉一愣,被關簡文绉绉的語氣弄得想笑。
“你是不是很久沒有回國了?”宋嘉玉說,“說話還挺有意思的。”
關簡“嗯”了一聲,就當宋嘉玉以為他不會再開口時,又聽人說:“我會好好學中文的。”
宋嘉玉頓時有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他張了張嘴,最後什麼都沒說。
兩人沉默着吃完最後一道菜,宋嘉玉看了一眼手機。
關懿沒有發消息過來,反倒是宋亭澤問了一句。
「哥:談得怎麼樣?」
宋嘉玉提取不出餐桌上的有效信息,畢竟他們什麼都沒聊。
他回複:“他姓關,明明就是自家人,到底有什麼可談的?”
不用想也知道宋亭澤又要教育他,他發完立馬收起手機,眼不見心不煩。
關簡已經吃完了,坐在對面安靜地看他。
宋嘉玉忽然又覺得不對。
既然他們一句工作上的事都沒有聊,今天這頓飯到底是什麼意思?
總不會是單純叙舊吧。
宋嘉玉想了想問:“你去看我的個展了嗎?”
他說的是那場在Y國的雕塑展,當初連續熬了兩個月的夜,自己卻連門票都沒見着。
“去了。”關簡輕聲說,“展覽很成功。”
宋嘉玉有什麼說什麼:“後悔把那些作品賣掉了,要是留到現在,還能時不時追憶一下往昔。”
那些都是他青春期叛逆的産物,沒能讓宋章親眼見到,可謂人生一大遺憾。
關簡坐在對面不知在想什麼,他松了松領帶,兩隻手放在桌面上:“當時你為什麼沒來?”
“因為我爸。”宋嘉玉沉下嘴角說,“他要我立馬回國,不然就叫人把我綁回去。”
關簡的嘴動了動,也不知信了這話沒有。
過了會兒,他開口說:“給我你的手機号碼。”
他打開自己的手機,倒放到宋嘉玉面前,又問:“可以嗎?”
宋嘉玉看見備注欄上已經填好名字:嘉嘉。
他挑了下眉,将備注删去,輸入“宋嘉玉”三個字,然後才把号碼敲進去。
關簡拿回手機,大拇指落在那個名字上,很久沒有移開。
宋嘉玉用手點了兩下桌面,正色道:“看在你馬上就算是我半個弟弟的份上,我得提醒一句。”
關簡沒有回答,沉默着等他把話說完。
“這個項目是我哥的。”宋嘉玉說,“你應該清楚,我對這些事不感興趣也不擅長,你現在要求換人還來得及。”
關簡很快回答說:“是我要求換的人。”像是怕宋嘉玉誤會,他緊接着繼續道,“我相信你。”
這話要是換作宋章來說,宋嘉玉甚至會懷疑對方在陰陽怪氣。
可關簡偏偏加重了那個“你”字。
宋嘉玉等了幾秒,沒等到後續,還以為自己聽漏了什麼。
他不得不反問:“你相信我?”
關簡鄭重其事地說:“我隻相信你。”
這一句話讓宋嘉玉坐立難安,連面前多出來一份甜品都沒注意。
柿子的清香在嘴裡蔓延,宋嘉玉半天沒琢磨出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