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下旨，陸功成軍情懈怠、守護無功，緻邊城重鎮失陷敵手，罪無可恕。但念其身死，免誅九族，财産抄沒，家人則發配南疆，子孫永不錄用。

孟旺扉臨陣脫逃，同樣罪在不赦，但其以一人之力勇闖大北朝馬陣，重挫大北朝軍隊于城下，又非軍都城主将，功過相抵，削去馬軍正将之職，降為馬軍參将。

孟化龍認人不清、用人不當、巡查不嚴、監督不力，本應革去官職，回京領罪，但正值前線形勢巨變，因此留任察看，改統制為代統制，罰俸一年，望其能感念皇恩、戴罪立功，協助盧道元打赢與大北朝的擂台賽。

呂孝謙、胡铨述等一衆軍都城将領哪怕死了，也都給予了不同程度的處罰，總之因為後果比較嚴重，聖旨中勉勵少、懲罰多。

這個處理結果早在幾天前就有小道消息通過各種渠道被城中大佬們留在京中的家人、門人、馬屁精們傳入前線，然而官文卻是直到這時候才正式到達，所以也沒人對這些處罰感到意外。

至于報國城失而複得、潘仲平與城同亡、杜飛寅上書蘇承祖任報國城統領，以及盧道元在其中受到的牽連、甚至奏章中為我請功和提議我進入軍中任職的請求，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做出正式的回應？

這些事情盧道元說起來喋喋不休，我卻壓根沒有半點興趣。能聽入耳中的，便隻有楚天遙的屍體已經火化，盧道元派人護送骨灰，随第二天返程的欽差一起送回了京城。

因為楚天遙隻是陳國公府上的一名侍衛頭子，因此他死後，家人不可能從朝廷處得到任何怃恤，但盧道元自會從府中拿出一筆錢财，命人送往楚天遙家中，并着人妥善安置楚天遙的家眷。

以盧道元曾經統率千軍萬馬的手段，以及他一向厚待手下人的心性，我倒是不用替楚天遙的家人擔心。擔心也是假的，壓根我就幫不了他們任何的忙。我隻是傷感一個人最終的價值，就隻能用金錢去衡量了麼？可沒有了錢，一個人存在過的痕迹對于家人而言，豈非更是隻剩了傷感？

我是越想越悲觀，簡直認為人活在這世上就隻有痛苦。真不知道人活一場，尤其是像我這樣的失敗者，于社會、于家人，于自己的意義何在？

“賢弟可有未盡之心事？”

思想逐漸自閉，失去一切談話興趣的時候，盧道元突然問了我這麼一句。

雖然情緒低落，但反應遲鈍的我依舊詫異地望向了盧道元。

他這話怎麼像在問一個将死之人？

“愚兄曾經也像賢弟你一樣心事重重。”

盧道元淡淡笑道：“但那并非一定是壞事，起碼它賦予了愚兄缜密的思維。”

“盧哥是在安慰兄弟麼？”

開玩笑，你心事重重？即便是，也是真正日理萬機的心事重重，和我這種自怨自艾、悲觀厭世壓根就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狀況诶。

“随賢弟怎麼想吧。”

盧道元倒好，要安慰人你就安慰到底呗。騙我也算，隻要我信，它不就是真的了麼？随我怎麼想？我就是想不開才需要有人指點迷津，好讓我走出封閉的内心。

但轉念一想，自己都想不開了，别人怎麼開導你？人家又不是你爹，你的事關人家屁事？

這麼一想，堵着的心反而松動了點。對所有人和事都不抱希望的時候，反而沒有失望了。什麼狗屁的意義？活一天算一天，順其自然吧。

“賢弟，人的心可以死，但要把身體留下。成就不了自己，就成就家人，成就自己身邊的人，抛開一切顧慮去為自己未盡之心事奮鬥。所謂不破不立，每每心死之人，才能真正做出連自己也不敢想、不敢做的大事。”

我去，這是安慰人麼？我怎麼覺得像一個邪教頭子在給信徒洗腦呢？這老盧頭下一刻該不會說出讓我去當人肉炸彈的話吧？乖乖，今天我才明白，原來為事業獻身和行屍走肉是一樣一樣的啊？

現在我是一點也不悲傷了，就想知道這老頭接下來還準備怎麼忽悠人？

“賢弟睡了三天三夜，應該餓了吧？來，吃菜，吃菜。”

“噢噢！”

不忽悠了啊？我還沒聽夠呢。這家夥，要不是另一個世界信息發達，猛地被他這麼一說，恐怕立馬就會被唬得五迷三道，精神境界蹭蹭地往上升。

我失望地拿起筷子。可是不對呀，我在他心裡面可是條大毒蟲，他應該恨不得我忘了吃飯這茬才對，又怎麼會主動催我下筷呢？

看出我的疑惑，盧道元呵呵笑道：“血液傳播，唾液不傳播，對麼？”

我去，忘了二兩銀子的事了。盧道元這是通過仔細的觀察，确定我的“毒”對身邊人不會造成影響了呗。趙錢孫李那四個屁精扒着老子這棵搖錢樹掙了多少錢？就曉不得給我分一點？老子也愛小錢錢的好不好？

“盧哥，慚愧啊。”

說到醉酒之前的事，我就想到了那把刀，汗顔道：“兄弟沒能保住您送給我的沙塵暴。”

“刀既然送給兄弟，就是兄弟的了，它的去向與哥哥無關。”

盧道元擺擺手，那種随意的态度讓我心中的負罪感大為降低。

唉，盧道元對我是真的沒話說。可我呢？雖然不是我引狼入室，但如果沒有我，柳誠然那個奸賊在入城之初就讓盧道元“咔嚓”了。現在事情看似過去，但其後的影響……

想到這裡，我突地渾身劇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