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賭氣地嘲諷他把話說得像麻瓜戲劇時,引用的也是裡面台詞,“如果你順着這條風景怡人的道路,毫無目的地走下去,你一定要迷路,而你的才能也一定會把你葬送掉。”
他不想讓她重蹈覆轍,可他的勸告又何嘗不是說給過去的自己。
“我一直都不明白為什麼男主角自殺了,劇作家卻說這是一部四幕喜劇。”莎樂美緩緩開口,似乎也在回味這出戲。
“那麼你認為特裡波列夫為什麼會選擇他的道路?”
“因為他不認可他母親的生涯,也想争取自己的愛情。”
他不禁在心中暗歎這世間的巧合,但于是沿着莎樂美的答案繼續和她聊下去。他說,更是因為自尊心作祟,可當他發覺到自身的矛盾時,就已經“迷路”了,就隻能一直走下去,然後把海鷗殺死。
莎樂美緊緊挽住他的手臂,“所以你認為,他最終選擇放棄生命,也是一種對苦痛和内心矛盾的解脫嗎?”
他沒有正面回答,隻問莎樂美的看法。她想了想,然後使用了這樣的描述:因為他已經預見到自己未來人生的虛無,哪怕他已經有所建樹,他的自尊心也讓他不願再面對自己的人生。她的語氣中都是惋惜。
他沉默片刻,“死亡對于他來說就隻是一個結果,沒有意義。"
“但他和海鷗一樣,盡管死掉了也能成為一篇短篇小說的題材。”然後他們都沉默了,顯然這個結論有些殘酷,海鷗或特裡波列夫也許都無意以這樣的方式存在,她為自己的話極力補救,“至少妮娜因為海鷗而終于明确地知道了自己要追求什麼,她也堅定去做了。”
“可她也并非不會陷入對自戮的渴望。”西弗勒斯沉吟着說出這句話,語氣幾乎像是在替角色剖露,盡管他并不期待莎樂美的回答。
莎樂美也确實無法回答。她越來越清楚地知道沒有人可以對他人的痛苦感同身受,因此認為自己對别人的人生付有責任、甚至可以拯救對方也是一種自私,貿然行動就必須因此心懷愧疚,必須永無止境地審視自己的卑劣:她需要他活着,并且在她身邊。
這樣的沉默中,西弗勒斯垂下眼睛,他又看見她臉上的不安神情,于是伸手覆上她的手背。他想回頭去看他們踩過的路,仿佛在注視着自己的人生。
“但妮娜一定會一直走下去。”她最終還是開口,語氣那麼确定。如果當事人本可以擁有更好的結局、他自己卻沒意識到,那麼她為什麼不可以幹涉?哪怕她沒有立場,隻有動機,就像他曾經幹涉自己一樣。
“她會。”然後他轉移了話題,問她為什麼會喜歡戲劇。
“因為戲劇比魔法給人的感覺更好,幾乎可以實體化任何不可見的東西。如果沒有希望就去描繪希望,如果沒有愛就去演出愛。如果我是麻瓜的話,我也會成為偉大的演員或劇作家。”
她輕巧又得意地語氣總是能有效安撫他的心緒或讓他想故意逗她開心,“那麼我會失去一個令我頭疼的學生,我會遺憾的對嗎?”
莎樂美立刻撇了撇嘴,說那還是不要做麻瓜了。
他俯下身靠近她,嘴唇輕輕擦過她的臉頰,“相識的人總會相識。”
“那你記得要買最貴的票來看我的演出,還要給我送最漂亮的花。”
“噢,毫無疑問。”
當他們路過一叢槲寄生時,她要停下來接吻,她用牙齒輕咬他的嘴唇。“教授會不會覺得這一切發生得太快……我不想讓你覺得我在用這種方式強迫你和我确定關系。”
西弗勒斯收攏了環在她腰間的手,讓彼此離得更近。他微微彎下身子與她平視,“我對我們的關系沒有任何疑慮。我和你在一起全部出于自由意志。”
在這個無人哭泣的平安夜,雪終于落下來。
度過淩晨,她迫不及待地拆開了他送給她的聖誕禮物。那枚小巧的紅色正方體盒子中赫然安放着一隻金蘋果。它不會再挑起特洛伊戰争,因為“世間最美的”隻此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