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h là là,太辛苦了教授,我真是不忍心。”但她的聲音很愉快,被迫工作的心态也稍微平衡了一些。
在這樣的氣氛下,常态化的拌嘴難免發生,“您最近實在太得意了波利尼亞克教授,我不介意濫用我的職權将科科林教授的工作交接給你。由你任教黑魔法防禦一定非常有趣。”
“沒興趣,而且得加錢。”
“今天不是剛撈了一筆嗎?貪得無厭的小姐。”
“一碼歸一碼。”
“好啊。”
“?我不想上。”
他換上了惡劣的微笑,“可我已經同意了你的條件。”
她立刻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如果我工作很累的話,可能就不能在其他事情上應付您了,親愛的教授。”
“看來我又得熬夜到很晚了不是嗎?”他捏了捏她的鼻尖,“好了,收起你那副表情,别再裝了。”
“您就不能直接用科科林的教案嗎?”
“他的内容相當一般。”
等到莎樂美處理完所有的信件并将它們放在窗口等待明天貓頭鷹分别送出後,西弗勒斯的教案才寫到了第4個年級,他對待任何工作的态度都格外嚴謹。莎樂美在她的學生時期就在心中腹诽過他總有一種“自願的工具性”,她始終認為這是不健康的,無論身心。但她還是給他帶了一支清醒劑。
她依然坐在西弗勒斯身邊,翻看一本看起來年代有些久遠但保存完好的厚重的法文書籍,大約是講詛咒一類的内容,插畫中甚至有一些上色的解刨圖,顯露出一片肅穆又恐怖的景象。恍然間,莎樂美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學生時代,他們坐在一張桌子的兩端各忙各的,偶爾裝做不經意地擡頭注視對方幾秒然後移開視線——是的,她偶爾會察覺到一些視線,盡管是很坦然的視線。
現在他們靠得更近,落日熔金一般的起居室也遠比他的辦公室溫暖明亮。她總是在寒冷的冬天格外嗜睡,大概讀了十幾頁就閉眼靠在椅背上,将臉貼在西弗勒斯肩頭,西弗勒斯不得不勻出一隻手摟住她的腰,以防她真的睡着後會失去重心。
他偶爾會分神看她,小聲歎氣。綠色酊劑已經被他改良得很成功,一天隻需要服用兩次,明天初夏之前就能徹底痊愈;口感也改進了不少,雖然她依然會嫌苦不停吵着要親親。至于這個怕冷的家族遺傳病,波利尼亞克家赫赫揚揚幾百年,怎麼會沒有驚才絕豔的治愈師或藥劑師為之效力?他和他們一樣束手無措。雖然不至于影響壽命,但他眼前這朵小罂粟的生活質量确實一到冬天就要降低。
大約兩個小時後,他終于開始進行收尾工作。也許是整理紙頁時發出了一連串的聲音,莎樂美的眼睛微微睜開了一條縫。
“嗯?教授?辛西娅說您又找我嗎?”她大概還沒有從一個有關于回憶的夢中徹底清醒,但她還是往他的懷裡蹭了蹭,“為什麼總穿扣子很多的衣服,難道您真的性冷淡?但是不要做性冷淡,會變得很慘很慘……”
他小聲在她耳邊回應那些半夢半醒地胡話,“你知道我不是,我隻是不接受别人離我太近。”但他把她抱得更緊了一些。
似乎真的很困,她将眼睛重新閉起。但她聽到了西弗勒斯的聲音,于是又開始叫他教授,沒有使用撒嬌的語氣。
“嗯,我在呢,波利尼亞克小姐。”
她就這樣繼續安靜地睡了一會,直到時間流入真正的深夜。西弗勒斯覺得應該把她抱回卧室,可偏偏她的腳正勾在ottoman的夾層欄。這位在外最擅長惺惺作态的淑女私下裡儀态通常都不怎麼像樣。
他突然起了壞心想要逗她,于是做出那些在課程中威懾學生們的和緩低沉卻立竿見影的腔調,“您需要多加兩篇論文,不幸的小姐。明天就上交。”
很好,這非常有效。他看到懷裡的女人皺了一下眉頭後立刻睜開了愠怒的雙眼,仿佛下一秒就要問他是不是有病,他已經很多年沒再見到她用這樣的目光瞪着他了,真讓人心情愉快。但她的目光又恍惚一瞬變為帶着點氣急敗壞的嗔怪。她想伸手去掐西弗勒斯的臉,卻被他抱起來離開了起居室——當然,他還故意颠了她一下,好讓她老老實實地用雙臂挂住自己的脖頸。
這樣軟弱無力的快樂好像每一次都是新的。她想起過去收獲幻想中虛假快樂時用以的譬喻,于是如數告訴他,或讓他照本宣科。
在多數的時間中,他都仔細地供奉着她,好像在進行一場渎神的黑彌撒,被注視的歐律狄克走過冥府的洞口,情人與詩人都得到了寬恕,将一切變得黏黏糊糊。
偶爾她會因他的故意克制感到不滿,那源于她最讨厭的他自甘的工具性。每當這樣的時刻她就會微微用力拽他的頭發或扼住他的脖頸,湊在他耳邊小聲問他為什麼要猶豫,明明他怎樣都可以。
他從不認為她過于剖白的話語中隐含了放蕩,那更像是一個聰明又會照顧自己身體的人訴諸合理的要求。次數多了,他也學會了那些厚顔無恥的修辭,那些未渴而飲、未饑而食的享受。
他開始樂于詢問這樣的問題,“你想要嘴唇更熱的教授嗎?還是想要身體更熱的教授?”
起先她感到差異,眨着朦朦胧胧的眼睛看他,很難想象他有一天竟也會開口說出這樣的話。
“難道我就不會被你的眼神征服嗎?你有蠱惑人心又不可染指的面容和身體。别用你無辜的眼睛盯着我,這是你親手挖掘的欲壑,你卻還不知道自己對我做了什麼。”
銅号的歌聲與長笛的歎息,歡樂,請别再誘惑一顆陰郁而無所追求的心,再也不從塵世尋求一個容我栖身的簡陋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