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二姑娘遠嫁,于情于理,蒼雪戎似乎都該去見見。
風雪緊吹了一夜,天亮方才停歇,放眼望去,滿目瑩白,與北地相差無幾。
兩頭蒼狼潛出營帳,幽色深瞳靜靜注視着車前白馬,白馬受驚掙紮,前腿不斷翻騰,掌辔太監怒喝幾聲,白馬不見安撫,受驚越發嚴重,不住後退。
蒼雪戎轉頭默不作聲看着掙紮的白馬,周圍都是他的人,他不做聲,自然無人解圍。
兩個掌辔太監餘光看見蒼雪戎面沉如水,便越發心急如焚,手上也就沒了輕重,馬鞭重重擊打在馬身上,嘴裡吆喝不止,打得馬不住掙紮,鼻腔一直噴氣。
“你這不見棺材不落淚的畜牲!分不清好歹與場面!”馬鞭撕裂寒風,重重擊打在馬身上,蒼雪戎忽然冷笑一聲,營帳外兩頭蒼狼倏地仰天長嘯。
狼嚎聲裡,白馬徹底失控暴走,兩個太監躲閃不及,被幾匹白馬當頭踩了過去,白馬帶動身後馬車犁地一樣犁過慘叫不止的太監,鮮血染紅雪地,很快便沒了掙紮的動靜。
福公公滿頭大汗,雙腿發軟,止不住便跪了下來。
蒼雪戎漫不經心掃過兩頭就地卧倒的蒼狼,聲音慢悠悠的,責問副将,“大公子二公子怎麼出來了?”
副将從蒼狼單獨的營帳裡出來,嘿嘿一笑,“兩位公子聽見外面有動靜,許是好奇,就出來看看。您也知道,兩位公子在北地和戰馬混慣了,還從來沒出什麼事,兄弟們就沒當回事。”
蒼雪戎似笑非笑,“怎麼,那難道還是宮中白馬的不是?”
“是奴才們沒看好白馬,是奴才們驚了二位公子!”腳下鮮血猶帶餘溫,福公公重重一頭磕在雪地上,“老奴在此給将軍賠不是,給二位公子賠不是!”
白馬營一陣哄笑。
清晨白馬營才粗掃過一遍雪,地面是凍得夯實的黃土,一頭磕下去,與直接磕在石頭上也沒什麼區别。
寒風烈烈,福公公額頭劇痛,不知是小太監們的鮮血還是他自己的鮮血流進了眼睛裡,睜眼隻能看見一片血色。
“罷了,好好照看二位公子,”蒼雪戎輕輕彈過衣擺殘雪,“收拾收拾,進宮!”
“奴才恭候将軍!”最後一頭磕下,鮮血便徹底凍住了雙眼,福公公跪地不起,渾身顫抖。
戰馬嘶鳴,馬蹄聲驚飛無數黑鳥,雪色原野下,一百玄鐵戰馬宛如漆黑的墨點,很快馳騁進内城。
蒼雪戎未着戰甲,一身金絲紋雲的玄衣外罩着一件黑狐大氅,手持橫刀,被迎進了朱雀門。
一百玄甲待命朱雀門外,目送他跨過大門,一步步走進禦路深巷。
這段路蒼雪戎從前走過很多次。
蒼家未抄家前,也是京中有名的世家。
穿越前他是三代從軍,從小在軍營摸爬滾打的在讀軍校生。
穿越後,他是萬千寵愛于一身的蒼家嫡孫,還沒學會說話,便已經被蒼老将軍抱着走過了一遍又一遍。
而後蒼家遭逢巨變,阖府上下,連帶旁支近五百人,隻留了他一個。
太後将他養到七歲,送他入北地學宮,十五學成歸來,又将他送進了禦林軍,那之後,他每日都要将這裡走上幾遍。
“将軍,”王玦面沉如水,“不對勁。”
“我知道,”蒼雪戎輕笑一聲,猝然提起橫刀,自身前太監身上猛劈而下,那一劈之力,生生将身前兩個太監劈成了兩半。
鮮血水一樣潑灑而下,蒼雪戎笑出聲,刀勢不減,刀風順着福公公頭顱直上。
福公公刹那間在空中連翻幾個跟鬥,嘴裡發出一聲不似人的長嘯,周身骨骼亂響,在副将的咒罵裡,鬼魅一樣躲開橫刀,變成了一個佝偻着身軀的老人。
“諸位還真是擡舉我,”蒼雪戎擡頭,将橫刀抗在肩膀上,笑盈盈朝四周看去。
城牆上,天子十二衛手持霸王弩居高臨下,承天街前,錦城學宮十大高手出動其五,朱雀門外,大早上起來掃雪的五千禦林軍早已圍得水洩不通。
南疆聖女手持銀鈴,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久聞北地學宮大名,我等可不敢托大,自然要布置齊全,全力以赴。”
高聳入雲的破魔塔上,聖女盈盈一笑,展開雙手,陣陣鈴音傳遍四野,“将軍,好久不見。”
“傳聞南疆聖女能活死人肉白骨,怎麼,小陛下的身體,已經到這個程度了?”蒼雪戎搖頭歎息,“真可憐,就算守住了江山,隻怕也活不了幾天,還折騰個什麼勁,趁早退位好好養病不好嗎?”
聖女笑而不語,淺藍露腰綴百花襦裙無風自動,竹葉青順着腰腹蜿蜒而上,在聖女耳側吐出深紫色信子。
“雪要停了,”太極宮内,梧桐樹下,葉徽之靜靜看着枯枝敗葉,無端覺得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