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海建人每隔幾分鐘就要去探灰原雄的脈搏,細數一分鐘之後,才會虛虛地松掉一口氣。
家入硝子聽着後面時不時傳來的呼氣聲,握着方向盤的手細微地顫了下。
“家入前輩。”
“嗯?”
“把他就那樣丢在那裡可以嗎?”七海建人終于沒忍住問出來,“我不是......隻是想知道,這樣對你會不會有什麼影響。”
“稍微有一點吧。”家入硝子想着逗逗這個一本正經的小學弟,看見對方立即皺起的眉,沒忍住輕笑一聲。
“哈哈哈哈哈,就是影響到我想對他下手了。”說着,他晃了晃剛關上不久的手機,“咒術師對普通人出手是不允許的,但若是牽引一下,讓詛咒師去幹,一切也都變得合情合理起來了,不是嗎?”
見七海建人沉默着不說話,家入硝子微微側頭,“是覺得我殘忍了?”
“沒,隻是覺得......”
七海建人剛想說沒必要,可目光一觸及到枕在他腿上,那張還沒恢複血色的臉,那些話又咽了回去。
如果說家入硝子殘忍,但他又有什麼資格替灰原雄覺得沒必要呢?
難道隻有普通人的命才是無辜的,他們咒術師就活該在這種危險中尋生覓活嗎?
欠債還錢,一命抵一命,這樣才算是公平吧。
“就當是替你們出氣好了,他應該慶幸灰原沒有出事,要不然他女兒也不會好過......”
剩下的話,家入硝子沒打算完全說開,他開始專注于開車,留給七海建人思考的空間。
家入硝子把車開到了一處空曠的地方,他帶着七海建人下車,很快就有幾輛車擁簇着一輛房車從不遠處開來,從上面下來三、四個黑色西裝。
家入硝子讓七海建人先上了車。
房車的門很快就被關上,七海建人隻能透過窗戶看家入硝子和那幾個黑西裝在交談些什麼,他還發現家入硝子垂下的指間,似乎燃了一點星火。
也就幾句話的功夫,房車的門再次被打開,一股清淡的煙草味在滿是薄荷清新劑的空間中格外明顯。
家入硝子擡眼便看見七海建人面露不贊同地看着自己,他就笑了笑,“可别告訴傑和悟。”
“我盡力。”七海建人不苟言笑。
“唉,真是沒有一年前好玩了。”家入硝子故作惋惜。
随後他把身上黏糊沾人的衣服脫下來一件,見七海建人還是剛進來的那副樣子,有些頭疼地指了指一個其中隔間,“一身血不難受嗎,快去洗一下。”
七海建人看了眼灰原雄,将要開口,就被家入硝子堵了回去,“等灰原醒來自己洗,别管他了,快去。”
七海建人隻好走向家入硝子指的那個隔間,剛關上門,就聽見外面很沉悶的一聲巨響,連着房車都震了一下,随後是家入硝子有些壓抑的髒話聲。
“**,不會開遠一點炸?把我小學弟炸醒了怎麼辦?”
七海建人感覺自己一輩子的沉默都放在家入硝子這裡了,視線掃過小小的洗浴室,在一邊提前準備好的換洗衣物上停頓一下,他将衣服抖開,正是自己的大小尺寸。
将衣服工整地疊回去,七海建人正想先拿一塊浴巾,發現被折疊好的浴巾的正上方,正顯眼地印着五條家的家徽。
最後一點郁結在胸口的氣,就這麼散了。
算了,天塌下來還有三個學長頂着,總歸是波及不到他和灰原的,嗯,還有伊地知學弟。
其他人如何與他無關,隻要管好自己就好了。
七海建人最後安撫完自己,搭在淋浴開關上的手終于擡起,溫熱的水流從頭淋下,帶走一身塵泥和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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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建人覺得自己洗得還是算快的,但是擦着頭發走出來的時候,家入硝子已經穿着一身米白色休閑服癱在了座位上,肩膀上搭着毛巾,正半睡不睡地對他揮手。
車輛疾馳在公路上,駕駛座和後面的空間由一道門擋着,隻要輕聲說話,駕駛位上的人完全聽不見。
“家入前輩,你看起來很疲倦。”七海建人在家入硝子對面落座,他沒看見灰原雄,但聽着細微的水聲,估計不是在洗,就是在被洗。
“啊欠——稍微是有一點。”家入硝子打了個哈欠,眼前染上一層朦胧,很快就被本人一把擦去。
“可能是今天咒力用的有些多了,說實話,灰原可是我有史以來治療過最誇張的病人,幾乎連心跳都要停止了。”家入硝子握了握手心,似乎那種冰冷粘膩的感覺還殘存在上面。
他閉上眼,把頭靠在車窗上,“我那時候,其實、是沒有把握治好他的。”
七海建人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他看着家入硝子清瘦的側臉,是許久後才說道,“很快,愈合得很快,幾乎就是一瞬的時間。”
“是嗎,我都沒有注意到。”家入硝子睜開眼,直面不算刺目的日光,他輕聲替自己開解,“可能是當時的負面情緒充盈到快要爆炸了吧。”
七海建人對此不可置否,而當事人還在被刷洗。
幾乎是比來時還要快的回到了高專,重新從五條家的車上下來之後,七海建人大概清楚家入硝子一直超速的行為是從哪裡學來的了。
直到現在,灰原雄還是沒有醒,這次輪到七海建人一手一個,帶着同期和前輩負重前行。
“怎麼搞得這麼狼狽?”五條悟一接到消息,就開始在紅色鳥居的下方等待,現在看到家入硝子的身影,幾乎是幾下就從上面閃現到了七海建人面前,“我沒記錯的話,隻是二級吧?”
他沒有着急着接過困倦的家入硝子,而是好好打量了一翻,才将人打橫抱起。
“家入前輩是救了灰原,能力使用過度,就成了現在的狀态。”七海建人放低了點聲音,“不是二級,是一級。”
五條悟眼中閃過一絲冷光,他微微低下頭,蹭着家入硝子的發頂,有些不熟練地把墨鏡推了上去。
他将家入硝子渾身上上下下都檢查了一遍,“沒事,前輩們給你們出氣。”
聞到了熟悉的甜絲絲氣味,家入硝子幹脆把自己再往裡邊拱了拱,“悟,回去。”
“啊,對了。”家入硝子掙紮着起身,指着灰原雄,“娜娜米,把他給我丢到醫務室去,蓋塊白布。”
“把頭也蓋上的那種吧。”五條悟看熱鬧不嫌事大,興沖沖地開口補充道。
七海建人本想拒絕,但一想到灰原雄為了他而輕易置自己于危險的行為,不由得選擇和前輩們站在了一條戰線上。
他點點頭,表示一定做到。
五條悟先一步帶着家入硝子回去,回去路上大聲抱怨着家入硝子又把自己丢下了。
對此,家入硝子隻是扯過他的臉,困頓之中連位置都找不準,胡亂地吻在了他的嘴角。
然後嘴上染了一層油潤的膏體。
家入硝子疑惑地看向五條悟,卻見對方少見的不好意思起來。
“這不是,最近幾天,嘴唇有點起皮了嗎,和撫說這個牌子的唇膏好用,我就擦了點。”
不過也就這一會兒,五條悟很快變回原來的模樣,還對着家入硝子抿了抿唇,将殘缺的那一塊重新抿勻。
“專門挑了水蜜桃味哒!是不是口感很不錯!!”
家入硝子倦怠的身軀撐不住這麼熱情的五條悟,隻能敷衍着再回了個吻,好讓他趕緊把自己帶回宿舍,然後好睡覺。
這一覺直接睡到天黑,醒來的時候全身筋骨似乎都在叫嚣着疲憊。
房間裡就隻點了一盞台燈,孤零零地放在茶幾正中央。
擺的太遠,這邊都是昏暗的。
家入硝子坐起身,下意識伸了個懶腰,直到曲起的大腿被兩隻胳膊環住,他這才反應過來五條悟正睡在自己旁邊。
側頭看去,五條悟皺着眉熟睡,雪白柔軟的發絲散落再枕頭上,家入硝子熟練地将皺起的眉間撫平,輕輕地撫摸着他的發頂,看着他的神色逐漸安穩下來。
五條悟睡不好覺,這個說出去,應該沒有幾個人會信。
家入硝子曾向冥冥學姐代購過一種助眠安神效果極好的熏香。
問起這是誰要用,家入硝子說是五條悟,就看見對方臉上閃過一絲疑惑,但很快被了然所替代。
直到現在,家入硝子還記得對方笑着說過的那句話,
“原來,大家都是一樣的。”
家入硝子望向窗外剛擦黑的天,思緒淩亂。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被迫脫離了正常人的範圍。
五條悟是全能的,夏油傑是高效的,而他,是随叫随到的。
似乎都理所當然地覺得,隻要是做不到的、完不成的,都交給他們就好。
家入硝子是不信‘能力越大,責任越大’,隻不過夏油傑總把這個奉為圭臬。
說到夏油傑,家入硝子腦子更清醒了些,他想,一直這樣下去總歸是不行的,等傑回來,再好好勸勸吧。
家入硝子看了眼時間,計算着睡眠時間——他和五條悟已經睡了将近四個小時。
于是他毫不憐惜地将五條悟搖醒,“我餓了。”
“诶——把我叫醒就隻是因為餓了?”剛睡醒的五條悟實際和綿羊一樣,家入硝子沒忍住,逮着人連啃了好幾口。
五條悟放任家入硝子把自己啃得紅一塊紫一塊的,還特有閑情地拿起手機照相。
由于亮度不夠,手機還自動打開了閃光模式,将他燦爛的笑容和盡情啃人的家入硝子照入其中,極其挑釁。
家入硝子捏了一下不斷彈動的肌肉,“發給傑了?”
“嗯哼,傑享受不到,那就拍給他看啦,嗯哼哼老子果然是個nice guy呢!”
家入硝子沒忍住,對着面前亂晃的,狠狠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