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簌簌卻竄到她身後,冷不丁拍了她的肩一下:“别擔心啦,主子定有她的考量,定然不會隻因你的緣故,就想着幫慧嫔的。”
瓊鐘被吓得兩肩一聳,回頭見是簌簌,方寵溺地道:“好,我知道了。”
心裡也微微訝異,簌簌平日瞧着是心思最簡單的,原來卻也這樣聰明,連她為何這樣挂懷也知道。
瓊鐘最怕的就是,因她的緣故,孟美人才蹚這渾水。那她當真要愧疚死了。
要知道,最早也不是沒有妃子為慧嫔求情,結果被陛下罰了禁足三月,三個月之後,也不見那妃子再得寵愛。
就連皇後也不過借着讓慧嫔主子為社稷、為帝後抄經祈福的名義,讓她不至于被活生生凍死餓死,勉強能夠溫飽度日而已。
孟美人,真的可以做到嗎?
不過,不管如何,瓊鐘發誓,一定要加倍加倍地對孟美人好。
*
“這位孟美人也真是個濫好心的。”
“還想當菩薩呢,等她栽了跟頭,就知道做事情前先掂掂自己斤兩了。”
近日來,宮中不少非議,孟緒恍若未聞。
“簌簌,瓊鐘,小祿子,這兩日,你們幫我暗中留心一些,誰手腳懶怠下來了,誰又生出了旁的心思。”孟緒将三人叫到了裡間,給他們下發任務。
春汛将至,江都是個多水的地方,周邊的郊鎮曆史上發生過好幾次水患,今上即位以來,曾屢次大刀闊斧興修水利。
這幾日又在令欽天監觀天測雨,一面着人巡檢河流水情了。
故而一直都不曾臨幸後宮。
原本孟緒作為新秀中頭一個承寵的,底下做事的人該更為歸心趨附,努力辦事才是。
可問題就出在孟緒什麼賞賜都沒落得,還成天讓人去給慧嫔送東西上。
自史以來,新妃的第一次晉位都是容易的,若是合陛下心意,那初次承寵之後就高升的也不在少數。實在沒有晉升,獎賞總有吧?
起初打算觀望一陣的宮女太監們,見幾天下來都毫無動靜,也逐漸坐不住了。
如今又出了慧嫔的事,主子竟是個拎不清的,哪有背着君王心意行事的?這更讓他們憂心前途。
簌簌不止一次聽到過閑言碎語。
昨兒她剛一出屋子,就聽見廊下莺時在同人抱怨:“陛下都說了生死不論的人,主子怎麼還能上趕着巴結,讨陛下眼嫌心煩呢,這不是不給我們底下人活路?”
煽動起好些不滿的聲音。
氣得她沖過去将莺時揪着耳朵訓了一頓,惡狠狠警告:“再亂說我就撕了你的嘴!”
簌簌原本罵歸罵,倒不打算将這事捅到孟緒跟前,一是怕孟緒聽了心煩,二來也有些不齒于告小狀,何況莺時家裡境況不好,就指望着她每個月寄銀子出去,若因這事被趕走……
可孟緒說:“你我如今走的是一條性命攸關的路,不容一點閃失。這宮裡的善良本就難得可貴,不要用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簌簌這才将莺時的名字報上。
說來也隻有簌簌、瓊鐘和小祿子知道孟緒其實并未真的承寵,賞賜之事他們倒不急。可慧嫔的事卻也着實讓他們糊塗了,孟緒不願多解釋,隻道:“再過些時候,自見分曉。”
而這幾人中,小祿子正是因為知道孟緒那日葵水已至,卻一直嚴守口風,因而得到了信重。
月下閣最終能留用的,都必定要是經得起考驗的“自己人”。
孟緒沒有選擇在第一天就敲打宮人立威。若是一個個都不及早露出馬腳,又要如何披沙瀝金,去劣存優呢?
莺時之後,還不到半天功夫,便又被小祿子抓到個小太監,竟偷偷給虞才人身邊的人遞好處。
大約這些人也沒想到,自己早就被人暗中盯着了,行事還不算太謹慎。
說來虞才人近日風頭也頗大,自新妃頭次請安之後,不知怎的她就和柔妃搭上了,柔妃走到哪,她就跟到哪。柔妃也竟不攆她,看來是已将她收在麾下。
不過那小太監盯上的可不是虞才人身邊的位置,而是柔妃宮中的空缺,想借虞才人的口為自己美言罷了。
小祿子道:“奴才聽說,柔妃宮裡新近不知怎的死了個得用的太監,說是暴病而亡。不過也有人猜測,是犯了事被柔妃打殺了,隻是尋了個暴病由頭堵衆人的嘴。”
“好像是喚作王世的。”
王世……孟緒若有所思。
小祿子又道:“這小太監家私頗豐,又善于打點。想是柔妃宮中此前一直沒有位置空出來,他才來了咱們這兒,現在可算逮着了機會,又見咱們這兒前途不甚光明,正好跑了。不過奴才覺着,柔妃未必會要這等吃裡扒外的奴才。”
孟緒卻是玉眸幽深:“他雖選錯了時候,也不見得柔妃就不要,多盯着他些。”
柔妃到現在都沒有來月下閣找她麻煩,那就是還有所忌憚。既然還将她視為對手,那敵手身邊一個白送的眼線,她要是柔妃,必定就笑納了。
*
因為君王的久未眷幸,在這孟春三月,後宮也竟和結了層冰碴子似的,處處凄凋,晨窗邊都多了好些望遠怅思的怨女癡婦。
衆人意興懶懶,心情冷落。
偏偏本朝早有規定,若妃子無召,又非什麼緊急情況,主動去太極殿請見,則需要将理由先一字一字地寫明白了,和手持朝笏觐見的大臣似的,正兒八經地把折子遞上去,待陛下批閱過,再決定見不見。
這樣的方式,又要如何訴說柔衷呢,于是大家也隻能翹首盼着。
終于盼到這天,有人遠遠看見,帝王的禦駕出現在太液池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