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然了然稱是,随即又問:“公子下一步有何安排?”
“接下來你就專心打探那副畫的消息吧。自到雲州,我幾次去華嚴寺遞拜貼,但聞覺前輩都不願見我。”方湛頗有幾分無奈。
“公子不必洩氣,凡大家多少都有性情獨僻之處,更何況聞覺法師乃超脫世外者,我等貿然上門,碰釘子也算正常。”斐然安慰着,又開朗道:“明日我再去替公子遞一次拜帖就是。”
方湛颔首,目光卻落在酒舍門口進出的行人身上,不知所想。
斐然以為他還在煩憂尋畫一事,寬慰道:“公子所尋之畫隻在十幾年前的上京昙花一現,随後便杳無音訊。聽翰林畫院的蒲畫直說,如今可能知曉此畫的,除了當年在上京遊曆的聞覺法師,再就是已故韓畫直的那本《嶼闊雜記》了。若聞覺法師不肯見我們,咱們就去韓家借此書一閱,說不定能有所發現。”
《嶼闊雜記》是前畫直韓歸生前所撰的一本手記,不僅将所有經其手揭裱修複的書畫一一記錄在冊,還收錄了其時上京一些有名的書畫雅事。
方湛所尋之畫雖在當下無人問津,但十幾年前卻是風頭無二的名作,想來被韓畫直記錄下來的可能性很大。
隻是得知此消息時,他們第二日就要啟程離京,尚未得及去韓家探問。
“聽說韓畫直的次子韓立煜就在雲州為官,公子不若趁此機會問問韓大人此書現在何處?”斐然提出建議。
“不必,”方湛不假思索,斷然道,“韓畫直已仙逝,《嶼闊雜記》作為其遺物被帶到雲州的可能性不大,問了也無用。”
“對了!公子的話倒是提醒了我,”斐然如夢初醒,驚喜道,“公子可還記得,當年在咱們書院藏書閣做事的阿粲姐姐?她就是韓畫直的孫女嘛,我清楚記得,她那時說,韓家隻有她承襲了揭裱修複技藝,想來那本書八成也傳給她了,公子去信一問便可知。隻是阿粲姐姐後來嫁去哪兒來着.…..”
斐然正抓耳撓腮地回想着,忽擡眼瞥見方湛兩道幽幽的目光,莫名後背一涼。後者淡漠開口,遽然一問:“我們與她很熟嗎?”
緊接着這句冰冷反問,他收回目光,若無其事地說回到第一個法子:“據說聞覺法師在雲州有一位俗家弟子,别号‘雲三知’,你替我去打探此人身份及所在,若聞覺法師執意不肯見我,便從他的弟子入手。”
“哦,曉得了,不過公子當真不考慮……”
“夜色已深,”方湛搶白道,“你該早些回去歇着了,明日太陽下山前,我在館舍等你消息。”
說罷,他便轉身,朝着天邊那枚薄玉似的冷月闊步而去。
——
這夜斐然冥思苦想,可到底也沒回想起來,當年那個叫阿粲的小姐姐離開書院後,究竟嫁往何處去了。以至于翌日醒來,驚覺日上三竿,連飯都來不及吃就跑出去辦事。
就在斐然苦苦打聽“雲三知”到底何許人也時,韓穗也在忙着探聽别人。
隻不過她這邊的動作更快些,還不到用午食的時辰,一早出去的通山就“收工”回來了。
此刻韓穗正坐在她日常做揭裱的暖閣裡,雙肘支于桌案上,兩手托腮,若有所思地聽着通山回禀探來的消息。
“昨日沈參領一事最後算是不了了之,禦史大人叫他回軍中後再領罰,說眼下辦案要緊,所以不作嚴懲,隻叫他将功補過。”
“喲,還以為咱們這位禦史大人是什麼厲害的狠角色,自己手下犯錯就輕拿輕放,如此看來,不過尋常貨色。”韓穗直言自己的不屑,這番與之往日沉穩截然相反的言語,聽得先秀與通山眼皮子直跳。
韓穗随即又問:“那他來雲州後的這幾日都做什麼了,可有重審犯人?可對州府老爺們表示過什麼不滿?”
“都沒有,”通山答道,“據說禦史大人整日都在看卷宗,閑暇時就去華嚴寺求見聞覺法師,可每次都被拒之門外。”
“求見聞覺法師?”韓穗直犯嘀咕,他不是從不喜書畫這等附庸風雅之事麼?
“算了,”她迅速壓下揣摩對方的念頭,“咱們不管其他,隻要他還沒開始對州府發難,父親就有機會提出回京一事,你可把我的意思轉告給父親了?”
通山忙确認稱是。
韓穗本想昨晚父親下值班歸家後親自對他說的,不料昨日天剛擦黑,秦風就回來報,冼少監突然在醉雲天設宴,邀請州府諸位老爺前去赴宴。
韓立煜不好推卻,便也跟着去了。後因宴席散得太晚,直接就近歇在了衙署值事房。
可韓穗卻等不起了,畢竟此時的雲州,已經多了三位她得罪不起卻已結結實實得罪透頂的人物。這才一早就派通山去找父親傳話,順便打聽打聽那位禦史大人的動作。
目前看來,好像一切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