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的語氣也很淡然,仿佛掌掴少隐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江令薇擰着眉頭,沒想到會聽到這種回答,她仰視着他,雙眸中滿是不解與莫名。“你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話,少隐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對他?”
“他不該打嗎?你就這麼護着他?”
“如果是今天長青街上的事情,你生氣,我理解。但跟少隐沒有關系,是我自己擅作主張,你别怪他。”
掩藏不住的質問與解釋撞在一起。
江令薇一愣,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後,雙唇微張,更加不明所以了。她怎麼護着少隐了?他都當着那麼多下屬的面把人打成那樣了,她連問問都不行嗎?
見她蹙起的眉頭,裴渡舟哪能不知她在想什麼。
但恰是因為了解,才更不悅。
他毫無預兆地勾了勾唇,瑞風眸中卻無任何笑意,他睨着地上雙肩微顫的少隐,狀似随意地道:“現下也無外人,你伺候薇薇這麼久,算起來她還沒見過你相貌如何,不如就趁現在,讓她見見你。”
“把面具摘下來。”
本就毫無溫度的聲線變得愈發寒冷,含着命令。
“……屬下,”少隐嘴唇止不住地發顫,唇色也蒼白得厲害,“面貌醜陋,恐污了殿下雙目,請恕……屬下不能聽令。”
他臉上的面具裂開大半,然而始終不曾掉落。裂開的間隙裡能窺到臉側有一道鮮紅的五指印,那雙若秋水的眼睛也不複從前的光彩,變得灰敗不已。銀質面具像一張詭異的大網,無論是完好或破損,都能把人死死網住,鋪天蓋地,掙脫不得。
裴渡舟側目,注視着江令薇皺成一團的臉,扯了下唇角,語氣有些惡劣地道:“也好。我的薇薇是玉做的娃娃,自是不能跟溝渠裡的蝦蟹混在一起,會染上惡習的。”
一個是玉孩童,一個是臭魚爛蝦。
一個吉祥多福壽,一個晦氣污人目。
天生不相配。
這番明着貶低的話成功地讓少隐跪立的身姿搖搖欲墜,包裹在黑色常服下肌肉贲張的長腿傳來隐痛,清晨剛添的新傷與精神上的苦澀幾乎叫他支撐不住。
饒是如此,他姿态依舊恭敬,竭力維持着筆挺的身姿,低垂雙目,主子不問話,便當一個不言不語的啞巴。
院中寒風獵獵,雷聲轟鳴,劃破夜空的刹那,短暫地照亮了裴渡舟的神情。——一張凜然又冷漠的臉。
看似淡漠出塵,不把任何人放在眼底。但隻有他自己知道,胸膛中的嫉恨有多重。
“什麼玉娃娃,什麼蝦蟹?你在生哪門子氣?”江令薇完全不明白裴渡舟怎麼了,又聽他對少隐的貶低,心裡有些不喜。
但因為對象是他,所以選擇略過指責他,改為關懷少隐。
“再說,相貌其實不算什麼,”江令薇想偏頭看少隐怎樣了,但裴渡舟從始至終都沒有放開對她的桎梏,她根本掙不開。
面對他莫名其妙的怒火與禁锢,她心底也漸漸蒙生出不滿,然而想起今天街上的擅作主張,到底沒表現出來,壓着性子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反正在我看來,皮相遠沒有骨相重要,不要看皮相。要看唔——”
話語戛然而止。
因為裴渡舟捏住了她的雙頰,他直勾勾地盯着她,要笑不笑道:“你很會安慰人嘛。”
“怎麼平時跟我說話不這樣呢?”
他眸中寒意極重,清冷的聲線中壓抑着怒火。
繞是對情感遲鈍如江令薇,在此刻,也恍惚間意識到了什麼。
她強行按下愈發增長的火氣,努力修飾自己起了情緒的聲音回道:“可是我也安慰過你,人不能一生氣就翻舊賬,這不公平。你哪裡生氣了,我哪裡做得不好,你說出來,我會好好考慮的。”
是會考慮,而非說什麼改什麼。
有理的改正,無理的則抛之腦後。
她從來不是一個多麼聽話的人,向來隻認同自己所想。隻是因為對象是他,某些時候才願意順從,附和他。
裴渡舟盯着她看了半晌,眸光明明滅滅。
江令薇本來已經做好了被一直逼問的準備,誰料他意外地沒說什麼,手掌下移至她肩頸,将鬥篷縧帶系得更緊了幾分,語焉不詳道:“生氣麼?我是有些生氣,有些人把我當瞎子糊弄。”
“你說,我該生氣麼?”
“是少隐?”江令薇不确定地開口,見裴渡舟不說話,心裡知道必定是她說對了。在他平靜地凝視下,她想了一會兒,回道:“很生氣嗎?”
裴渡舟未曾回應,隻是居高臨下地盯着她。
“可……”江令薇眉心緊擰,話都到了嘴邊,終究還是咽了下去。按他的身份地位,少隐哪來的能力給他氣受,倒是少隐自己被他打得不知道成什麼樣子。
哪裡像有那種能耐給他氣受的人呢?
當然,這些話,江令薇不是腦子不清醒的時候是萬萬不會道出口的。
見他一直看着自己不說話,冷峻的面容掩在黑暗中,唇線抿得很緊,莫名的顯露出幾分蕭瑟凄涼的意味來。
憶起醒來的那碗杏仁茶,江令薇唇瓣嗫嚅兩下,不自覺地放柔了語氣,左手主動環上他結實有力的腰身,輕輕摩挲着緊實的肌肉線條,哄道:“别生氣了,渡舟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