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剛趕過來的一些百姓差點被甩飛的木闆砸到臉,登時吓得尖叫出聲,抱頭鼠竄。
在木闆被掀飛時,江令薇正準備翻身避開,然而屋檐下的雨水剛好凝成,随着她的舉動砸進本就不适的眼裡。
屋瓦間并不算太幹淨,滴下來的水也沾了髒污,眼睛傳來一陣陣的刺痛感,流下淚水,江令薇翻身的動作一滞。
刹那間,模糊的視野裡竄出一個黑色身影,擋在她面前。
她強忍着疼痛摸索着掏出懷裡的幹淨帕子擦拭眼睛,睜開眼的時候,恰對上了少隐的黑眸。
木闆并沒有砸到他們,而是哐當幾聲落在彼此周身,應該是對面的折青有意控制了方向,少隐很明白這一點。
但在那一刻,還是禁不住慌了神。
“多謝你。”江令薇幾乎是下意識地道謝,反應過來少隐做了什麼後,又有些不滿,但最終還是沒說什麼,隻是挪了挪身子,用眼神示意他快讓開。
少隐面具下的唇抿了抿,聽從吩咐退到一邊,心中情緒複雜。
江令薇移開視線再擡頭的須臾間,又對上了牆角邊周洪扭曲到極緻的面龐,以及那雙充斥着怒火的猩紅眼睛。
他全身上下顯得頗為狼狽,和自己一樣,衣裳濕透,染上髒污。旁邊挽着他手的女人也沒好到哪裡去,兩隻胳膊上的衣袖全裂了,露出光潔的手臂,雨水一滴一滴地沿着肌肉弧度而下。
看樣子,所謂緻人癫狂的毒藥并不是随時都會發作,而是要依靠特定的東西。江令薇不動聲色将落在折青臂膀上的目光收回。
裴渡舟來之前隻告訴她,讓人給周家二公子下了毒,見到他們就會發作,但并未詳細解釋其中緣由。
江令薇撐着手,腳步踉跄地從地上爬起,通紅的杏眸比之周洪更是有過之無不及,配上淩亂的衣裳青絲,看着就是一個受足了欺負的富家小姐。
“公子,都是他們幹的好事!把奴家和您搞成這幅模樣,奴家的骨頭都差點摔裂了,他們實在膽大包天!您一定要處置了他們啊!”折青伏在周洪身側兇惡地瞪着江令薇兩人,說到最後,又忍不住掩面而哭。
“是要好好處置,簡直該死!”這句話周洪是咬着牙說的。
“你……你們想幹什麼……”江令薇配合地問出這句話,似是怕極了,渾身上下抖個不停,烏黑的瞳仁慌張地打量四周,想找人幫忙主持公道。
左邊牆角的隐蔽處是圍着一些好奇的百姓,對江令薇現在的凄慘模樣也深感同情,然而在她求救的視線望過來時,大部分都默默地偏過頭,不做聲,努力降低存在感。
那是周家的公子,一路上馬車不知撞傷了多少人,但有人敢去報官嗎?永遠都不會有的。
想着想着,一些百姓嗟歎幾聲,也不忍再待下去,剛才那麼大的動靜,本來大夥都以為是哪裡坍塌了,才來此一看,沒想到是這種場面。
有極少數的年輕男女嫉惡如仇,謹慎地蒙上早就備好的面巾,抽過附近的木棍就要上前替天行道,“光天化日之下,你敢!”
周洪看都沒看那些人,死死瞪着發抖的江令薇,“想救人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夠不夠格,敢過來你們都得死!”
“欺人太甚!”幾個男女揮舞着木棍沖了過來。
然而,還沒近到周洪身前,就被折青攔住,她不知從哪也撿來一根棍子,一邊沖着幾人亂舞,一邊大喝:“公子,奴家替您擋着,他們實在太欺負人了!您一定要好好教訓那兩個人!”
周洪動了動五指,發出噼啪作響的聲響,他沒有回應折青,一步步朝江令薇走去。
而折青看似在胡亂揮動木棍,卻也奇異般地攔住了那些年輕男女。
江令薇心裡淡定,面上卻俨然一副被吓傻的模樣,嘴唇張了張,半天說不出一句話。然而,垂在腿側的右手小指卻不動聲色地勾了勾,示意少隐按商量好的來。
少隐立刻會意到,裝成雙腿傷到筋骨不能行走的樣子,焦急地大喊:“你們想幹什麼!主子快跑啊,快帶上念珠跑!”他罕見地沒有稱呼“殿下”,這也是他們計劃好的一環,等會兒再揭露身份。
“念珠……”江令薇喃喃重複了一遍,然後忽然回神,快速轉身想要尋到念珠的蹤迹。
身後是越來越近的周洪,身前是濕草垛。
她一面假裝匆忙尋找,一面暗中計算周洪距自己還有多遠。
在周洪一腳踹來時,江令薇眉毛一跳,猛然奔到牆根下,抓住那串因沾了水有些膨脹的檀木珠,“找到了!”
“我也找到了,真巧啊。”
周洪皮笑肉不笑的聲音在幾步遠的地方響起。
不巧啊,專門等着你。江令薇在心裡默默回應。接着,悄悄将右手放在左手下面,用左手死死抓住念珠。
右手是握劍握刀的手,不能有事。
“敢讓本公子成現在這副模樣,賤民!”周洪從鼻子呼出一口氣,站到江令薇身後,雙眼愈發猩紅,眼珠凸起,頗為瘆人。
江令薇内心從容,身體卻一動不動,猶如被定住般,吓破了膽。
附近的少隐看到她的左手抓着念珠後,瞳孔猛地一縮,面具下的神情止不住的焦急,不是說好了,不用手抓的嗎?
在他們的原計劃裡,是吸引周洪毀壞念珠,然後揭露身份刺激他,在其毒藥發作下,言語誘導,等待下朝的官吏撞破周洪口不擇言的一幕。
可殿下現在突如其來的做法,手絕對會被周洪那厮踩住,十指連心,會十分痛!
“主子!快跑!”他高喊。
江令薇對少隐的話沒有任何反應,眼睛都沒眨。左手牢牢抓着念珠,身體頻頻發抖,明顯就是被吓壞了,隻懂得抓緊手邊的東西,仿佛那串念珠就是她的所有。
與年輕男女纏鬥的折青也把江令薇的舉動看在了眼裡,心下不由一愣,她跟在樓主身邊多年,知道長樂樓所效忠的主子有一位掌中寶,十分疼惜。
剛才見第一面的時候,本以為是位需要人呵護引導的柔弱公主,可眼下看來,事實似乎并非如此。
“賤民!”周洪面上浮現獰笑,直接用靴子的尖頭去猛踩江令薇的左手,硬邦邦的鹿皮皂靴在手指骨節上寸寸碾過,咔嚓聲不絕于耳。
膨脹的念珠被那股大力壓成碎塊。
确實如少隐所想,很痛。幾乎是在鞋尖碾過的刹那,江令薇的眼眶便飙出了淚水,撕裂般的疼痛在骨節處凝聚,順着經絡流向髒腑。
心,忽的有些絞痛。
連帶着眼淚落個不停,額角青筋鼓起。
“殿下!”少隐拳頭握得死緊,揚聲大喊,有提醒,也有對周洪藏不住的殺心。
隐蔽處的百姓,以及和折青纏鬥在一起的年輕男女聽見這個稱謂,面上皆是一愣。
蕭朝之中,隻有皇家子嗣能被尊稱為“殿下”。
難不成……那瘦弱女子竟是宮中的公主?!
周家的公子在欺辱皇家公主!
這……真是要造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