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祭,神鬼俱殇。”
薄唇輕啟,是來自地獄的鬼魅之音,輕柔而又惑心。祭壇之下,人影紛紛,俱俯首跪在地上,面容上是如出一轍的虔誠,眼中是隐藏不住的熾熱之色。
祭壇上的人見此情景,唇角一翹,漫不經心地瞥了遠處一眼,眸中深深的諷刺盡落入遠方之人眼中,那人接到如此挑釁,也不惱,修長的手指把玩着手中的玉露花盞,一聲若有似無的低喃随風而逝:“放心,時機很快就到了。”
祭壇上的人收回視線,不欲繼續僞裝,蒼白的手扣在臉上的半面金紋面具上,衣袍無風自舞,原本象征聖潔的白底金紋祥雲袍被染成了如墨的黑,幾縷暗金爬上袖口與衣擺。
原本精緻而稍顯稚嫩的眉眼仿佛突然長大一般,細長的劍眉入鬓,上挑的鳳目眸光流轉,似要将人吸進去,殷紅的唇微微勾起,竟是一種驚心動魄的魅惑。他随意把玩着手中摘下的面具,輕聲喟歎:“愚昧啊!”
一語落下,祭壇下的衆人懵懂擡頭,眼中早已沒了神采,猶若行屍走肉。那人對此似乎十分滿意,手指輕點紅唇,好整以暇地欣賞了一會兒自己制造出來的景色。
蓦然,手中面具被主人毫不留情地向後一抛,金紋在夜晚中劃出一抹耀眼的流光,忽而流光被斷,那人兩指微動,輕易截下了暗含萬鈞之力的面具,手指摩挲着面具,低沉一笑,精鐵鑄成的面具瞬間化為齑粉。
攻勢被人輕易化解,祭壇上的人也不惱,這樣的結果早在意料之中,雖然無用,但他總是癡迷于這樣的遊戲,挑釁天地間唯一存留的神明,試問普天之下,誰敢如此?
狂風乍起,青絲飛揚,朦胧了那邪魅而又淩厲的眉眼,那人稍頓片刻,腳下步伐踏玄機,落葉飒飒,一舉一動中,脆弱的落葉化作無情利刃,鋪天蓋面而去。
一時之間血色彌漫,祭壇之下,屍橫遍野,一句癫狂的話回蕩在原野之中:“血祭洗禮,洪荒蕩滅。”
天,越發陰沉,潑墨的空讓人感覺深墜無間,雷聲滾滾,驚天動地,彌漫在空氣中的血霧仿若受到了指引一般,緩緩飄向祭壇,盡鑽入祭壇上那人的身體。霎時間,那人周身氣勢層層疊加,似要毀滅一切。
說時遲那時快,一樽精緻無比的玉露花盞攜着雷霆萬鈞之勢直直沖來,瞬間打亂血霧飄散的方向,不及人反應,天邊華光盛綻,在光的照耀下,此方境界亮如白晝,血霧亦逐漸消弭。
大好的機會被人打斷,祭壇上那人咬牙切齒道:“祭神秋隐!”
一語點明身份,似是印證他的話一般,一座華麗至極的神椅自天際緩緩降落,神椅之上,祭神身着華貴無比的金袍,亮金色的頭發未曾梳理,任其披在身上。
随着神椅降落,原本倚着扶手假寐的人睜開雙眼,冷淡的金眸掃視一圈後,手掌微擡,盤旋在空中的花盞受到召喚,平穩地飛向主人。
“汝,玩夠了?”平淡的聲音帶着強大的威壓撲面而來,傲氣的話語更加惹動人的怒火。
玩?冬離直接被神明激起滿腔怒火,他所做的一切在眼前人眼中隻是玩?
他冷哼一聲,如先前神明所做一般,手微揚,原本飛向祭神的花盞在半空中更改方向,飄入冬離掌心,修長的手指輕撫花瓣,嘴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秋隐啊秋隐,汝覺得,吾是在玩?”
祭神微皺眉頭,何曾有人直喚過他的姓名,眼前的,是第一個了……
一個……連人都算不上的肆意妄為的魔魂……
“汝以為,施行天地血祭,以血肉怨氣加注自身,強行提升,如此,便能勝過吾嗎?”
非是祭神自大,身為天地間唯一存活的神明,他絕對有傲視世間一切的資本,何況是依靠特殊方法強行提升實力的冬離?
“若非忌憚,汝又何必在吾功成之際玩偷襲?”最後三個字音被人咬的格外重,似是嘲笑堂堂神明也隻能玩這不入流的手段。
面對冬離的再次挑釁,祭神心緒依舊毫無波動。面前的神明無論何時都是一幅風輕雲淡的樣子,讓冬離覺得自己在這人眼中不過就是一個跳梁小醜,一想到這裡,怒火便直沖心頭。
嫉妒,永遠都是人世間最醜陋,最可怕的情緒啊……
“若是這些愚蠢的人得知,他們盡心盡力侍奉的神明冷眼看着他們走上死亡的道路,可否會後悔當日對汝的盡心盡力?”冬離似是感覺十分好笑,直接放肆大笑,笑得眼角沁出了淚珠,本就邪魅的面容更添一分邪氣。
“毋需多言,汝之所求,究竟為何?”祭神從未想過,眼前魔魂竟會一再脫離控制,至此,竟難以挽回。
“吾之所求……是汝消失啊……祭神秋隐,自此消散世間,可好?”冬離低沉地笑了起來,似是不知自己的話語會造成多大的後果,然而,真的是這樣嗎?
祭神的眼中難得浮現出一抹複雜的情緒,他看不懂這個魔魂……
片刻沉默後,冬離輕嗤一聲,再不欲廢話,趁着祭神難得心緒不穩之時搶先出手。血祭雖被打斷,但冬離所得之力不在少數,周身乍現血霧之氣,濃郁的血腥味撲鼻而來,終于拉回了祭神的思緒。
面對這無盡血霧,祭神依舊斜倚在神椅上,似乎仍是那個平淡無波的祭神,唯有周圍急促的風聲暴露出不平的心緒。
血霧不斷翻湧,血腥味愈發濃重。最終,血霧成龍,赤紅色的巨龍長嘯破天,直向祭神,祭神冷眼一掃,無形風刃穿空而過,在巨龍身上劃下道道傷痕。然巨龍本為血霧所成,血霧不散,巨龍不滅,反倒是令人厭惡的血腥味不斷加重。
祭神微眯雙眼,周身氣勢又加一層,漫天光華異常炫目,亦模糊了視線,冬離趁此欺身向前,攜着血霧的一掌直擊祭神。
不料,神座蓦然沖天,竟是一掌落空。狂風呼嘯,雷聲大作,半空中巨龍仍與風刃作鬥争,祭神忽而一掌起勢,竟是欲引天雷!
冬離雖不明為何身為神明偏要去引那天雷之力,卻也知天雷落下會造成多大的損傷,急忙閃身欲躲,然而那邊天雷已成雷霆萬鈞之勢襲來,一時間光芒萬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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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驚醒,度修儀怔愣許久,不由的望向四周,青竹蒼翠欲滴,生機勃勃,令人心曠神怡,全然不似夢境之中那瀕死的絕望……
一陣腳步聲響起,旋即隻聞一道溫潤的嗓音:“既然已經清醒,還不起身嗎?好友?”
話甫落,隻見原本躺在躺椅上的人瞬間坐起身,度修儀無力地揉了揉額頭,抱怨道:“吾還是病患。”
鼻間充斥着濃郁的熏香味,異常刺鼻的味道,師尹身上的焚香味更濃了……
濁世塵味,焚香取道,慈光之塔衆人仿若尊敬神明一般尊敬無衣師尹,好似無衣師尹真的就是那不染塵埃的神明。然而身處權力的漩渦中的人,又有幾個手裡是幹淨的?
起碼,無衣師尹不會是,溫和的面孔下是令人心怵的淩厲,或許不是沒有人看透,隻是從未說出來而已。
至于百姓為何如此擁護他愛戴他敬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