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雙回過頭,站起身來,看着陸旭的背影,目光沉沉。
他終有一天要走,回到岐州去,玄憫會留在徽州,待到來日南方安定,紀霖鎮守南邊,而她或許有一天也會找到回家的路,衛長宴身邊還是會空無一人。
她想到這些,心裡就難受,為他感到難受,心疼他高坐殿堂,身邊卻再沒有一個能說說話的人。
季雙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麼輕松,她有她的糾結,她想回去,卻又舍不得留下衛長宴一個人,在兩相抉擇中,感受到焦慮和難過。
她站在那裡,手摸着腰間的繡春刀,低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紀霖教會她使刀,告訴她用刀方能再三寸之内一招斃命,也能用刀,擋住緻命的一擊,可她,很少用刀,她常用的,是那把衛長宴送她的長劍。
先太子走得早,随後就是林老将軍全家,後來又走了一個陸堯,他身邊的人,一個個都離開了,生離死别是人永遠跨不過去的那條坎,她用他賜的劍,是想告訴他,她會一直陪着他,可若有一天,她回家了,又或許死在戰場上了,長宴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夜裡的時候,衛長宴站在燃燒的燭前,靜靜的看着它慢慢融化,越來越少。
回頭看着絲毫未動的帳簾,知道今晚季雙不會來了,他了解她,總是不聽話。
衛長宴笑了笑,卻沒有派人去請她,他知道今晚季雙去了巡防營,她會心疼陸回灣夜夜睡不好,也會心疼許靜雯身體不好,一身醫術無用武之地,更會心疼他身邊無将可用,廟宇之上蛀蟲滿地,卻永遠學不會心疼自己。
衛長宴輕輕吹滅了燭火,合衣上榻,聞着枕邊她留下的味道入眠。
他沒猜錯,此刻的季雙确實在巡防營,她帶着人,舉着火把,在夜裡巡着,不敢有絲毫松懈。
季雙沒有穿重甲,也沒有戴頭盔,隻輕裝上陣,握着長劍,看着黑暗的夜空,在尋常的夜裡嗅到了一絲不同。
“加強警戒。”
“是。”
林绛靠過來,走到她身邊,“怎麼了?”
季雙搖頭,“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不對勁,也可能是第一次巡防,過于緊張,但,多注意點總沒錯。”
林绛這些日子都跟着她,但沒有打仗,他的用處發揮不出來,季雙目前也還不确定怎麼用他。
“前方新壘了營,也得去看看,”林绛說着,仰頭喝了口水,“季副将,走吧?”
季雙點頭,輕拍他的肩,“卓拓絡往後撤了些,總歸是不會甘心的,早晚得過來打,這些日子你多注意些,回灣那邊,你也找個時間和他聊聊吧?”
今夜跟着巡防的,都是斥候營的兵,她們熟着,就沒有刻意的壓低聲音。
林绛走在她身側,邊走邊聊,“回灣最近是太累了,他給自己的壓力太大,等他想開了就好,卓拓絡最近接連不順,大概這幾日是不會來,他是穩妥的将領,應該知道這些日子我們看得嚴,他輕易是不會來。”
季雙沒有回答,她潛意識裡感覺今晚不會那麼輕松過去。
小灰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邊,咬着她的衣擺,顯得有些焦慮,季雙彎下腰,将它抱起來,眯着眼看着遠處新營的哨崗,在夜裡有些看不清。
她轉頭,“新營的哨崗怎麼沒點火把?”
林绛搖頭,“不知道,我們去看看。”
他們加快速度,往前方趕去。
裡頭寂靜無聲,季雙迅速上了哨崗,裡頭沒人,她皺眉,“不是說了,這些日子要加強警戒?今日哨崗怎麼沒安排人?”
林绛跟了上來,順手點了火把,季雙甚至沒來得及叫停他。
她望着前邊,黑壓壓一片,倏地,看見了微微晃動的黑影,她立刻伸手将林绛手中的火把奪過來滅掉。
“怎麼了?”
季雙拉了角斛,刺耳的聲音響遍了整個新營,“敵襲!”
林绛臉色一變,立刻三步并作兩步的跳下哨崗,抽出劍。
季雙滅了火把,迅速下來。
“砰”
外頭扔了顆震天雷進來,哨崗被炸得四分五裂,季雙才下來,被火藥的餘震波及到了,飛了出去,好在林绛反應極快,迅速沖過去接住了她。
他搭着季雙的背,“還好嗎?”
季雙強撐着他的手站直,臉上被飛濺的木屑劃了道細長的傷口,她擺擺手,從腰間将長劍抽出來,“沒事。”
“新營才建,許多東西都沒弄好,隻能棄了。”
季雙搖頭,随時一指,“你,回留沙營通知陛下,就說敵襲,其餘人跟着我,迎敵!”
她不用等敵人進來,也知道,是卓拓絡,他來了,甚至還帶了震天雷,她不知道他們手裡有幾顆,但絕不可能隻有一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