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潤的心情有些沉重起來,她想逃開這份沉重,一時忘了宮女的禮儀,威風凜凜地一抱拳,道:“我願為娘娘分憂解難!”
陳旸羲挑眉一笑:“如此便好,這樣我也能放心地……”
說歸說,千潤并未打算為甯寰接下來的人生保駕護航,在将死之人面前作出擔保,不僅能夠随時反悔,還可以套她的話:“隻是我沒搞懂太子殿下的隐憂是什麼,在扶桑宮,我常聽到他說什麼‘有時需要獻祭活人’,作為那個什麼什麼……‘陣眼’?聽起來似乎有幾分兇險,不知會不會影響殿下的前程。”
陳旸羲的笑意淡去了。
過了片刻,她閉了閉眼,說道:“聽說他批折子的時候也把你帶在身邊?”
“是這樣沒錯……”千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娘娘可是知道些什麼?還望賜教。”
“我知道什麼?我能知道什麼?”陳旸羲喃喃道,“好,也該讓你知道知道了——我活這一世,不愧對天地、不愧對家族、不愧對陛下,最對不起的人,便是焱兒……”
——始終沒用上小伎倆,便已讓對方卸下心防,千潤單方面覺得本次談話還是很順利的。看來王後是要解釋她為什麼對不起她的兒了,好奇心便再次控制了千潤的嘴巴:“此話怎講?殿下說他本來有個弟弟,該不會和這件事有關吧?”
“是啊……”陳旸羲半張開眼,微微一笑:“說起來也是一切的開端。”
千潤本來隻想打聽陣眼的事,二王子之死隻是捎帶一提,卻沒想到兩件事還真有關聯,不禁對甯寰的命格産生了懷疑——真的沒有寫錯或者和别人的拿混嗎?
“你應該知道維持結界的法陣就藏在玄鶴觀吧?”屏退衆人,陳旸羲示意千潤自己揀塊地方坐下,話語間不再藏私,“那玄鶴觀本是為斂财而建,吸引附近的修道者前來拜山,想也知道,重要的陣眼怎會放在一個香客頻繁往來的地方?”
“娘娘的意思是,小殿下即為最初的陣眼?”
“不完全是。自打祭出那結界,定遠侯一直在想方設法地簡化法陣,直到今天……禾穗招供之後,我才明白,也不知是出于不忍心還是怕麻煩,我懷垚兒的時候,他想出了一個辦法。”
所以說,兜兜轉轉,一切的源頭還是陳和靖?
陳旸羲一邊絮絮說着,一邊自己摸索着拆下了鳳冠,丢在地上、任它滾了好幾圈,墨鬥聽得動靜醒來,一看身邊待着的是千潤,小聲沖她叫了一句,甩着蛇尾躲到床幔後面去了。
“……還在胎裡就被注了妖血,說是熬過頭三年,長大後與常人無異。垚兒自幼多病,我還當是氣虛早産,拖累了他的身子。”
她慢悠悠地陳述着,眼中無悲無喜:“我哪裡知道所謂的熱病就是妖血在折磨他,有異族血脈混在身上,大人都未必承受得了,何況一個襁褓中的嬰孩?有了這陣眼,他們就用不着連年出師讨伐妖族,承受良心的折磨……或者軍饷的虧空了吧,他們更在乎的是這個。
“垚兒從出生起就是個藥罐子,在熱病的折磨下好容易長起來,焱兒十歲那年,我和定遠侯回彌羅國探親,陛下有了新歡,無暇顧及他兄弟倆。聽弟弟哭鬧不止,焱兒知道他發病,當時新夫人正好大出血,陛下替她召集了所有太醫,焱兒找不到大人,隻好自己帶着弟弟去河中浸涼水……他不知道平日給垚兒使用的冷浴都是精心調配好的,那還是三九天,他自己也陪着泡在水中,誰知、誰知……
“陛下那段日子也不好過,朝中一半官員都受了牽連,我也是……失心瘋了,痛恨天道、痛恨那些太醫,恨不得随垚兒一起去了,到底也隻有膽子責打焱兒、就像他小時候那樣……一直逼得他離開家鄉才醒悟過來……”
千潤聽得有些難過,想不到“母親有權殺子”這個玩笑也有一半是真的……
理智卻又告訴她,這樣的悲劇在混沌世中并不鮮見,此刻的她隻想确認一件事:
“失去了最早的陣眼,現在的陣眼又在哪裡?”
陳旸羲平複了心情,苦笑一下,并不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垚兒走後,他們無計可施,隻好重走老路,正好沒過幾年仙魔大戰開始了,法陣經年累月的總有磨損,維持它需要的妖血隻會更多,但無力還手的小部族早已‘用完’了,不得已,定遠侯隻得頂着戰火再次出征,這一回得罪了不少有軍隊制式的大部族,妖類損失慘重,自然會聯起手來向湯虞國讨說法,而這時不在湯虞國結界庇護下的,又隻有一個人……”
千潤茅塞頓開:原來是這件事導緻甯寰三年前遭受了襲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