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重音放在“你們”上。溫玉一怔,渾渾噩噩地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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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寰今晚負責給母親守夜。
想來有趣,當年要是被她得手了,如今就沒有晚輩給她守夜啦。
不對啊,“守夜”那得是……人死了之後的說法。
他曾親眼見過離開軀殼的靈魂被撕扯殆盡的樣子,凡人“守夜”,守得住什麼?
甯寰置身之外地糾着字眼,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月至中天,一貫冷冷清清的殿外傳來吵鬧的腳步聲。說是吵鬧,因為不光是腳步聲,那人永遠尖利的嗓音也刮擦着人的耳朵——
“長姐怎麼樣了!前幾日我去打獵,得了些好鹿茸,溫嬷嬷在哪?溫嬷嬷?”
他來時,月華宮的忙亂将将告一段落,衆人都在喝茶打盹,被他扯着嗓子這麼一叫喚,溫玉隻得急急忙忙起了身,接下他急急忙忙的禮物:“見過定遠侯,娘娘服了藥剛歇下,您還是改日再來探望……”
定遠侯,大名陳和靖,原是王後堂弟,随送嫁團一并來到湯虞國,奉上母族的秘傳結界術得國王激賞,順利加官進爵,照理說,甯寰應該喚他一聲“舅舅”才是。
甯寰觑着他,也不起身迎接,還是他先發現了這個便宜外甥,活像在戲台上中了絆馬釘,蓦地腳下一頓,連嗓子都不刮人了。
陳和靖主動湊上來寒暄:“呀,淨純殿下,您可算是回來啦!舟車勞頓,怎麼也不在宮裡好生歇着?這更深露重的,要是累出病來,長姐如何舍得?不如這樣,我來跟你換換班?”
溫玉回頭看看珠簾之後,不知如何是好。甯寰朝她笑笑,端坐着答複陳和靖:“好啊,等映雪回來,這裡就交給侯爺了。”
乳母禾姑姑奇道:“映雪?她今晚還在藏書閣收拾行李,哪兒知道娘娘病了啊。”
甯寰揚了揚眉:“喲,她連收拾行李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通報月華宮,卻不知道王後病了?也好,既然侯爺主動請纓,本宮也不便推辭,備轎!”
見他起身就走,陳和靖卻是一個箭步攔住了他。
“侯爺還有何事?”甯寰垂眸,看向比自己矮半個頭的精幹男人。
陳和靖低聲道:“不知舍妹何處得罪了殿下?晌午才高高興興去了扶桑宮,傍晚卻哭哭啼啼回了家,殿下對她哪裡不滿意大可直言提出,怎地一聲不響的就打發走了呢?”
“令妹啊……”甯寰仔細回憶了一番野蜂隊裡有沒有一張同樣獐頭鼠目的面孔,未果,便稀裡糊塗地渾說道:“她也來湯虞國投奔親戚?這是好事啊!今年幾歲了,讀過書不曾?若想在宮中讨份生計,東市有所女子學堂,不如先送去學兩年的仁義禮智信,起碼先知道分寸,省得進了宮做出什麼僭越之舉,既鬧得自己難看,也給你府上蒙羞不是?”
陳和靖憨厚地摸摸頭:“殿下教訓的是,我定會把話帶到,叫無念好生反省的。”
無念?甯寰差點冷笑出聲。這都誰取的名字,一個比一個玄妙,恰好和本人背道而馳,真是滑稽得很。
待轎攆出了清輝門,甯寰摸摸腰間藥壺,忽然開口道:
“這下看清楚了?”
“嗯。”
藥壺震了震,竟真的回應了他,隻是聲音極其細小,和蚊子嗡沒甚區别。
“别跟我搭話,我現在胸悶氣短得緊。”那聲音接着說道,語帶抱怨地,“你們湯虞國的防禦法陣可真夠厲害的,夜裡居然還會加固,要不是你在天黑之前趕到,我隻怕是……”
“有什麼厲害的,那可是你仇人的家傳秘術,你是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甯寰敲了敲藥壺打斷道,表情竟和小氣的稚童如出一轍,“說了半天,你到底準備什麼時候動手?辦完事就快滾,少霸着我的東西,這藥壺很貴重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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