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根本不認得周徵,隻是看衣服知道他是個當官的,便将他與其他當官的一視同仁——反正官位都不如自家老爺大。她問了下他是誰,便讓他在門口等着。
周徵便隻好等着,等了好一會兒那丫頭才回來,說是老爺夫人都正忙着,沒空見他。周徵忍着一肚子氣,卻也不好沖她一個小姑娘發,隻能讓她再去傳話。如此來回兩次,等到被請進府中時,他的耐心也已徹底耗盡。
這般受辱,被怠慢吃閉門羹的事,自他成年後還從未發生過。周徵冷冷地瞥了一眼被自己羁押之人的背影,将一肚子氣都算在了她的頭上。
不過他很快就顧不上生氣了。
他平素雖不喜雲琛為人,卻也清楚雲琛精明圓滑,老謀深算,就算再對自己不滿,也不可能在待客這種小事上給自己眼色瞧,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真的被什麼事絆住了。而且進門後這一路上,偌大的雲府,竟連一個人影兒都沒有,下人們都不知哪兒去了。
如果隻是丢了幾樣首飾,何必大費周章成這樣?如果不是,那這個女人出逃的時機未免也過于巧合?
周徵思索着,不得不重新審視被自己“抓獲”的這個女人。
隻見她塗髒的臉上沒有一絲怯意,也并不像尋常丫鬟那樣,巴不得永遠眼睛朝着地面,反而擡着晶亮的眸子,直直地迎着自己的目光,裡面是不加掩飾的恨意。
借着雲府中的燈光,周徵注意到,剛才被自己用來堵她嘴的那方帕子,被她用牙齒來回咬着,已經破了一個洞,仿佛被她死咬着的,不是帕子,而是令她恨得牙癢癢的,别的什麼。
周徵忽然覺得自己手上的那道牙印火辣辣地疼。
他再也不看雲昭昭,隻一言不發地将她拖到了前廳,扔在門外地磚上,自己先進去會雲琛。
雲琛已等在那裡,見周徵進來,同他點了點頭,笑呵呵地賠禮道:“承蒙侯爺大駕光臨,老夫實在忙得抽不開身,有所怠慢,改日得了空,一定親自登門,同侯爺賠不是。”
“不敢當。”周徵說,“此等小事豈敢令閣老挂懷,閣老日理萬機,忙到深夜是自然的,隻是我方才一路進來,見貴府冷清,不知今夜出了何事?”
雲琛輕輕揭過,道:“府中内事,正管教着下人們呢,侯爺見笑了。倒是侯爺統領錦衣衛,不僅要忙着偵察審訊,深夜還要親自外出巡查,為了京中治安如此奔波,實在是辛苦啊。”
“不辛苦。”周徵說,“左右不過是為了陛下的安危罷了。畢竟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雲琛點頭附和道:“侯爺說的是,隻不過侯爺還年輕,又常年在錦衣衛,身邊人少,還未曾體會過這家裡人一多了,難免百密一疏,一味嚴防死守,總歸不是長久之計。”
“哦?那閣老有何高見?”
雲琛搖搖頭,也不回答,隻問道:“聽聞侯爺今夜捉了一個賊人,不知那賊人現在何處?”說着他看向門外的地磚上映出的那道人影。
周徵不願再同他打啞謎,他徑直将雲昭昭帶了進來,捏住他的下巴逼她擡頭。
“雲閣老可認得此人?”
“唔——”雲昭昭咬着帕子,求助地看向雲琛。
雲琛看了她一眼,同周徵道謝:“多謝侯爺,此人确實是我府中之人。”
周徵冷笑一聲說:“閣老好生了得,不僅連哪個衙門裡多了一個司務都了如指掌,還能把家裡下人的臉記得一清二楚。”
雲琛對他話裡的譏諷一點兒都不生氣,反而微笑撫須,說道:“侯爺這是埋汰老夫呢,打理好六部既是老夫分内之事,也是替陛下分憂,而家中下人再是下人,也是家人,老夫若不清楚,難道還讓外人清楚了去?”
“閣老可真是操心。”周徵點評道,毫不掩眼中的厭惡。
他再也懶得和雲琛拉扯,直截了當地說:“我抓住這女賊時,她正偷了東西準備銷贓,想來偷的便是貴府之物,隻是我想不明白,一個邋遢的下人,閣老今夜何必為她如此大動幹戈?”
面對他窮追猛打的追問,雲琛也倍感疲憊,“侯爺多慮了,今日府中另有他事。”
不等周徵再開口,雲琛便下了“逐客令”:“夜已深,老夫就不留侯爺了,改日再好好登門道謝,煩請侯爺解開這丫頭的穴位,老夫好仔細盤問。”
周徵輕哼一聲,在心裡暗罵了一句老狐狸,随手扣住雲昭昭的手腳,解開她的封穴,卻沒有取走她嘴裡那方已被咬得破破爛爛的帕子。
“穴位已解,隻是這嘴裡的東西最好還是留着。”
周徵說着擡起自己受傷的手臂,冷笑道:“閣老仔細着點,這丫頭瘋起來可是會咬人的,還望貴府以後栓好了,别随意放到外面,影響京城治安。”
他說完不等雲琛命人來送,像是生怕再多呆一刻似的,頭也不回地轉身,消失在薄霧迷蒙的夜色中。
雲琛一直看着他離開,又找來守門那丫頭問話,确認他确實從正門出去了,方才重重地松了口氣,癱坐在主位的太師椅上,揉着額角。
他用餘光瞄見跌坐在地上的雲昭昭,立刻面色陰沉,恨鐵不成鋼地命令道:
“哼,瞧瞧你惹的好事,好好跪着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