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過了三日,因着正月裡無事便準許百官休沐三日,到初四再還上早朝。
宮内并無其他娘娘,隻有太後坐鎮後宮,初一到初三這三日除了時刻備着太後和陛下召見,其他大型燕舞倒是不曾有安排。
得了閑功夫,吉雅在梨園尋遍了人問,終于将白慕枝約到那日兩人商量的小屋中。
她還未進門就要行大禮,吉雅連忙将人拖住拽進屋來。
“此事我也不能說一定辦成,但我已經将事告訴了布兒赤金首領,他答應會幫你找到弟弟,傳出你在宮裡的消息。”
白慕枝聽說事情終于辦成,松下口氣來,對着吉雅眼含熱淚好不可憐。
“多謝你吉雅!要不是你我這條命怕是就此終了在宮裡了!”
終歸不是同樣的職屬,吉雅也不知道作為點燈的宮人有多辛勞,無法切身體會她的難處,但總算是幫上了忙。
為她擦去眼淚,吉雅松下口氣道。
“這事隻有個眉頭,之後還要從長計議,總之你日後若有事來找我,我盡量幫着你些,先熬過這段時間,事情總歸是有出路的。”
白慕枝淚眼朦胧的點頭稱是,又多次道謝才算完事。
吉雅又問日後如何找她,她說兩人身處的這間房,是她在梨園裡多年摸索出來的一處絕無外人的廢棄荒屋,她從前被宮人欺負就常在這裡躲避,一來二去竟成了叫她緩上口氣的港灣。
吉雅亦是長歎,宮内生活終比不得在草原上自由自在,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就多,她們這些漠北外族本就低人一等,像白慕枝這樣柔弱的更是随便來個人便可欺辱。
但現在也還沒有别的辦法,這件事罷了,看她一步三回頭的出門,吉雅也裹了鬥篷往回梨園的路上走。
不過這一路她走了不遠,總覺得好像哪裡不對,細琢磨下來也隻察覺惶惶不安,具體說什麼倒難以言明。
剛到梨園門口,隻聽裡面傳來好一陣議論,吉雅快步趕進門口,門内正等着的一行内監倒叫她始料未及。
“吉雅,還不快來聽旨?”
苓嬷嬷遠遠的瞧見了人,提着小碎步過來将人領到内監面前。
“宰事,這便是烏蘭吉雅!”
說着将她按在原地跪下來,吉雅還沒明擺着這是怎麼一回事,就叫人壓着磕在地上莫名其妙的聽旨。
“太後聽聞姑娘技藝卓絕,大年夜舞了一曲《白翎雀》深得贊譽,那晚的舞太後沒能看到,想着叫姑娘到前邊親自給太後再演上一遍,姑娘可願意?”
頭還抵在地上,吉雅額角突突作響直道此番怕是有事,便是太後真的想看也應該叫了那夜演出的所有舞娘前去,偏叫她一人,還未近前就已經給了如此厲害的下馬威,顯然是有番責難在等着她。
但她身為下者又能如何,自然隻能高呼願意去的,多謝太後給此殊榮。
——
這一行堪比遊街,吉雅不明白太後到底是什麼意思,叫人帶着她往宮内去的路上招搖得很,前後各有兩位内監看着,好像是押送犯人似的将人壓到了慈甯殿。
還未進門便能聽到裡頭的歡聲笑語,裡頭顯然不止一人,還有兩個銀鈴似的姑娘笑聲透過支摘窗傳到耳邊。
吉雅愈發低垂眉目,想不通太後叫她來的意思。
她早聽過祈令夷說起母親,那時她還有些期盼見到其人,每每提起她,他蒼白的臉上總帶着些笑意,顯然是明争暗鬥的皇室裡給他些許體諒照顧的隻有母親。
他說自己自小失了親娘,是嫡母将人帶在身邊撫養長大,嫡母并無所處,因此對各個兄弟間關照非常,特别是早早沒了親娘的他,在母親身邊沒有受多少苦,反而因孤身一人的緣故受到了母親許多優待。
吉雅自小失了娘親自然懂他所想,除此之外更是對他羨慕不已,每每聽他講起總是幻想其人怕是菩薩似的慈悲模樣,但到了今朝,物是人非連往日裡的幻夢也碎了滿地。
這個叫她等在冷風中等着遲遲不肯喚她進殿的太後,顯然不會是蓮台上的菩薩,而且說不定還要因事責難上一番。
她輕呼了一口氣,無可奈何。身側内監聽到這聲立刻瞧了過來,吉雅霎時閉嘴,垂着頭更甚低沉。
過了許久,直到耳朵凍得有些發癢,門内才有人喚了她進去。
進了殿内,一打眼便見到兩位年輕姑娘正圍坐在太後身邊,吉雅不敢擡頭畢恭畢敬的走進屋子停在遠處向着太後叩安。
隻聽太後嗯了一聲帶着些倦意叫人起來,聲音綿言洋洋盈耳。
“你是烏蘭吉雅?”
聞言,吉雅慌忙答道:“正是卑下。”
太後似是盯着她的臉思索了好一陣,才道。
“聽聞你在大年夜上演了出《白翎雀》,技藝卓絕精湛堪比當年元氏太祖皇帝所封太平燕樂的宮廷舞姬。”
吉雅忙又叩首,“不敢擔此殊名,隻不過微末技藝給台前諸位獻醜了。”
太後見她恭敬非常,并不像是驕傲自滿的樣子,心裡略略對她有所改觀,但自己要做的事還是不能放過了她去,此刻不提往後更是麻煩。
于是她招手喚了一位女娘到身邊,對着她道。
“這位是王濯大将軍的女兒王梓熙,她這次入宮來見哀家,正巧也叫她瞧上一瞧好開開眼。”
語畢,衆人胸中皆是七上八下各有思量,尤其是被太後摟着的王梓熙,她不知道太後這番将她介紹給一個梨園舞姬是要作甚?
她一個舞娘,至多也就是舞技不錯頗得贊頌,但僅着這一項怎麼能得太後親自引薦?
不提吉雅心内啞然,就是邊上坐着的靜淑公主也不明白,瞟了眼王梓熙面上驚異顔色,她不動聲色的打了個圓場。
“母後,梓熙這次是我請來的客人,大年夜的燕樂沒叫她看上,這次自然是借一借您的光好好欣賞一番,不如叫舞姬這便開始吧?”
說着示意手下内監趕緊去召個樂師過來,但剛使了眼色,坐于上位的太後突然道。
“嘉甯,正好你也許久不曾彈琴了,這次便彈曲叫母後好好聽上一回吧!”
靜淑公主聞言愣了好半晌,再三确認母後的确是要叫她給舞姬伴奏。
她一個梨園舞姬竟然能有如此大的面子,叫當朝公主給她伴奏?
還未将這些思量清楚,下人已經擡了琴過來,别無他法,公主有些奇怪的睨了眼地上跪着的梨園宮人,坐到琴後。
“你會什麼舞?我隻會中原曲目,對你們那邊的曲風不熟。”